她倔強地抿著唇,怕一開口,藏在眼中的眼淚就會掉下來。
「愛染?」看她的眼眶都紅了,石中玉好不擔心地捧起她的臉蛋。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明明就是個異邦人,又是生在豐邑那種不受歡迎的國家,整個京都的人都不歡迎、甚至是討厭她,就只有他願意敞開心胸接納她。
「我打一開始在櫃子里不就對妳說過了?」他將她溢出眼角的淚水擦去,對她投以一抹微笑,「妳是我的公主殿下。」
人前強裝出來的勇敢和委屈,全在他這句話中,化為成串的淚珠落下,愛染主動投進他的懷中,把來到中土後所有的心酸與感動,大聲地在他擁緊的懷中發泄出來。
那是她來到中土後頭一次放聲哭泣,也是她這輩子哭得最痛快淋灕的一次,自那日以後,她開始把石府當成自己的家,把住在里頭的人全看成是她的新家人,在石中玉的寵溺下,她開始了一段全新的人生。
可是,他卻常常不在家。
起先她並不明白,為何她會無意識地常站在大門邊等待他歸來的身影,也不知道,為何在久久不見他那張會令她開心的笑臉時,心底會有一種怎麼也填不滿的寂寞。白日里跟著瀟灑一塊管理府務時,她會想他想著就開始發呆,夜里她在搗藥時,她會覺得,一種叫作相思的藥材,似乎也被她給一進放進心底輾轉磨著。
直到那一日,她終于確定這所謂的相思從何而來,而她也知道了,在這塊中土的土地上,她想要的是什麼。
出巡南域近兩個月沒回家,風塵僕僕返家的石中玉,在抵達家門時,並沒瞧見愛染那總是等待他的身影,他納悶地走進府里,也沒見著等在真頭接他的瀟灑,他邊褪去身上的鎧甲,邊一院找過一院,在快走近廚房時,他赫然听見兩道嚇人的高聲尖叫。
以為發生什麼天大地大的事,石中玉拎著一把大刀直沖進廚房,一進門卻愕然發現,瀟灑與愛染高高站在桌上抱得緊緊的,且兩人皆面色蒼白地直視著那只坐立在地板上,抬首望著他們的……
「耗……耗子?」石中玉差點瞪凸了眼。
就為了這只小不隆咚的耗子,他這兩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管家公與管家婆,可以尖叫到像是宅子失火般?石中玉首先看看那只還賴在原地不動的無辜鼠輩,再看向臉上掛著兩行清淚的瀟灑,以及花容失色的愛染,而後,他結結實實地站在門邊發起呆。
他家這名打架功力遠近馳名的公主殿下,她可以三不五時在外頭跟人打得鼻青臉腫,一身光榮戰績地回家,也可以心情不好就賞人個五雷轟頂,轟得人頭頂冒煙外加渾身酥麻,可她,卻怕這小小一只長尾巴的家伙?
石中玉緩緩擱下手中毫無用武之地的大刀,一手撫著胸坎,再虔誠地抬首看向房頂,很努力地體會此刻無語問蒼天的心境。
下一刻,公主殿下的吼聲差點把他的耳膜震破。
「你發什麼呆?還不快把它趕出去!」
「是是是……」一點威嚴也沒有的南域將軍,趕忙遵旨彎,趴在地上四處搜捕那只害他家屋瓦差點被掀掉的凶手。
窩在廚房里又蹲又爬又抓,好一陣子過後,滿頭大汗的石中玉終于將凶手緝捕歸案,拎著那只小耗子走出廚房交給下人處理,在去洗淨了手後,他再次回到案發現場。
「兩個都下來。」他走至他倆面前下令,在他們還緊抱著對方不肯動時,他拉大了粗嗓,「下來!」站這什麼德行?活像苦情姊妹花的這兩人是打算給人看笑話嗎?
不情不願,眼底還寫滿恐慌的一男一女,以龜爬的速度緩緩下了桌,排排站在石中玉的面前,滿面不安地繼續四下張望。
「你,別哭了。」石中玉一手指向滿臉淚痕的瀟灑,另一手則指向臉白得跟雪似的愛染,「妳,回魂。」
听了他的話後,瀟灑忙不迭地以袖拭著臉,但愛染則像是掉了三魂七魄般地杵站在原地不動,不曾見她這般的石中玉,模了模她的臉蛋,發覺她還是渾身抖個不停時,他大大嘆了口氣,一掌將毫無血色的她給壓進懷里。
「我在這呢,不怕不怕。」他邊拍撫著她的背脊,邊在她的耳畔低聲勸哄。
被晾在一旁的瀟灑指著自己的鼻尖。
「我呢?」會不會不公平了點?
「……給我滾一邊去。」石中玉頓了頓,瞇細了眼將他給驅逐出境。
緊閉著眼的愛染,不知瀟灑是何時被趕出去的,偎靠在他懷中的她,仔細聆听著這片胸膛傳來的規律心音,緊繃的心神,總算因此而冷靜了下來,接著,意識到這具偉岸的胸膛主人是誰時,她開始臉紅。
「不許隨便抱我。」她尷尬地退離他的懷抱,很想掩飾看到他回家後雀躍的心情。
石中玉刻意往旁一看,「啊,漏了一只。」
說時遲,那時快,愛染兩腳一跳,兩手緊環住他的頸項,整個人又掛回他的身上,任他輕松地抱住她。
「不許隨便抱妳?」他將她抱得高高的,與她眼眉相對,「嗯?」
一徑與他對看了好一會,愛染發覺,原先他眼中的戲謔,看她看著,漸漸地變了調,轉成了一種她說不上來的熾熱,他看得是那樣專摯,仿佛要將她的靈魂吸進里頭似的,她很想撇開臉,卻又不想示弱,所以她也一直盯著他瞧,但瞧著瞧著,她卻听見了自己失序的心音。
「愛染。」此時石中玉低沉的嗓音,是她從不曾听過的。
「嗯?」她屏緊了氣息。
他著迷地望著她,「別只當我的巫女好嗎?」
「我還兼職當你的公主殿下不是嗎?」感覺他似乎將她抱得更緊了些,流連在他倆之間曖昧的氛圍,令她就連出口的話都有些顫抖。
「可以再多兼一份差嗎?」他直看著那雙頭一回在殿上見著時,就遭她吸引住的黑眸。
「哪份差?」
他直接以行動回答她,往前一靠,溫暖的雙唇覆住她的,柔柔親吻著這個令他總是急著想回家的女人、這個讓他在看遍她的堅強與脆弱後,無法自拔迷上她的女人,將多日來與她不相上下的相思,全都傾注在這一吻中。
「願意嗎?」半晌後,他款款退開,盯著她嫣紅的小臉問。
愛染看著他那雙方親吻過她的唇,直想著他方才話里的話意,她伸出一指輕觸他的唇,記起他常在嘴邊掛著,我的公主、我的姑娘,我的我的……好象說久了,就真的是他的了。
或許,他也是個善于下咒的人。
她想要這個也會下咒的男人。
下一刻,貼上他唇瓣的芳唇,也似他先前的回答般地回復他。
「這意思是願意?」石中玉在她退開時,啞著聲問。
她側首輕問︰「難道你還有別的解釋?」
「不,完全沒有。」他漾著笑,表情像是得到了至寶,「完全沒有。」
甜美的回憶在她夢中漸走漸遠,自夢中醒來的愛染,張開眼時,大地仍醉倒在幽暗的夜色里,些許的露水沾濕了她的發,再一次露宿在外的她,看著滿天的星斗,回想著方才所夢著的那些珍藏。
身後那具烘暖她全身的身軀,提醒了她現下所處的現實,她迅速記起在躲開了那些追兵後,就因背後傷勢而發燒的石中玉,她在石申玉的懷中轉過身,擔心地探手模模他的額際,查看還有沒有發燙,在確定他已退燒後,這才放心地再次偎進他的胸膛里,試圖在他的懷中再貪另一個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