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鬼伯國的雨神,雨師。」在她開旦肘,救她一命的雨師先向她介紹起自己。
眼前花容月貌,渾身上下水漾漾的美女,一眼看去,還真像朵出水的芙蓉,愛染仿佛可以自她身上嗅到雨水的氣味,她邊擰著濕透的衣裳邊想,怪不得外頭原本已沉悶了好些日的陰日,會在方才突然下起大雨,原來就是因為這個還保有神祇一半血脈,不像其他神子早已沒有神力的女人施法所致。
打量完了救她免于麻煩的恩人後,愛染並沒有開口道謝,因為美女的表情似乎也不要她道謝,相反的,眼中似帶了什麼目的。
「我不會殺妳。」打破車內寂靜的雨師,首先向她澄清這一點,像是希望她能夠放下戒心。
「但妳也不會平白救我。」愛染很有自知之明。
見她這般上道,生性爽快的雨師也大方地道出救她的用意。
「我只想知道,女媧在哪?」不但是西域將軍翻遍了整座九原國都找不到女媧,就連冥王馬秋堂也找不到女媧半個人影,同樣也急于知道女媧在哪的鬼伯國國王段重樓,在收到消息後也四處在打探女媧的消息。
愛染簡直想翻白眼,「我不知道。」怎麼只要是有關于神諭的事,這些神子統統都要來問她?
以為她不了解地藏與女媧的關聯,雨師沉聲地表示。
「女媧的存在,對我們地藏而言相當重要。」
她心浮氣躁地撥著額間的濕發,「妳不需向我解釋這些,因為打我踏上地藏起,該知道的,不該知道的,我都已經知道的差不多了,偏偏就只有你們想知道的,我一概都不知道。」說真的,她已經開始有點恨那個把她綁來地藏的牧瑞遲了。
雨師的眼神還是帶著懷疑,「妳真不知情?」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隱忍到極點的愛染終于爆發出來,情緒激動地握拳大喊,「就算你們三道每個人都來問我,我還是只能對你們說不知道這三字,因為我真的是不知道你們的女媧或天孫在哪,我更不知道那個听說正在睡覺的海皇什麼時候才會睡醒,求求你們就信了我成不成?」
有些被她嚇到的雨師,在怔了怔後,遺憾地輕嘆。
「好吧。」看樣子她是真的沒撒謊。
「謝鬼謝魈謝閻羅……」她兩手合十,感激涕零地一個徑謝起自家所拜的鬼。
「妳回去妳的故鄉吧。」為了避免她再回到四域將軍的身旁助威,雨師大方地把這個她認為帝國所養的奴隸還予自由。
「回故鄉?」愛染古怪地繞高一邊的柳眉,「我只想回中土。」
雨師一愣,「妳不想要自由?」
自由?
對她來說,到底什麼才是自由?記不起已經有多久沒去想過這問題的愛染,結結實實地呆怔在她的問題里。
雨師微笑地一手撐著面頰,「神子與人子終究無法共存,同樣的,中土與冥土亦是。妳的主子南域將軍,充其量只是將妳視為一枚可利用的卒子罷了。」
听明了她在暗示些什麼後,愛染一反先前的態度,大大地掛下了臉。
「請妳別弄錯,我從來都不是石中玉的囚犯或奴僕。」
順著她的話,雨師不以為然地再問︰「那妳是石中玉的什麼人?」
窗外的雨勢下得又急又大,敲打在車頂上的雨滴像是陣陣有力的鼓聲,一聲聲地在愛染的耳里造成了某種回響,面容覆上一層冷意的她,一語不發地瞪視著眼前善與惡都只在一瞬間的女人。
「妳愛他?」雨師開始旁敲側擊起她與石中玉的關系。
愛染陰冷地橫她一眼,「我的私事用不著妳來管吧?」
「妳想證明什麼?人子能夠接受妳?」雨師隨即換上一副嘲弄的模樣,一改先前友善的態度,「別忘了,妳是個巫女,你們流著不同的血,你們永遠也不會站在同等的地位。」
愛染悶悶地撇過頭,「以一個神女來說,妳的話算多了。」
雨師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車身示意前頭的車夫停下車。
「到了。」馬車車輪停止轉動時,雨師笑意可掬地替她掀起車簾。
「多謝。」一刻也不想多留的愛染,也不管外頭是什麼地方,急急忙忙就跳下車。
在馬車駛離前,雨師探首出簾外,「冥土在妳右手邊的方向,中土則在左。妳的前途,妳自個兒決定。」
甭立在滂沱大雨中,不知身在何方的愛染,看著馬車在迷蒙的雨絲里離去時,一徑地想著方才所听到的話。
她的前途,由她決定?
她向來就不是個會考慮前途的人,可是身為巫女的她卻會考慮命運。記不得究竟是在多久前,好象也曾有人對她說過命運這回事。
當年她若沒被豐邑獻出,或許她這輩子不會遇見石中玉,他倆將會各據在人間的一角,各看各過浮扁掠影的人生。
不相識,不相逢,這就是命運了。
但後來她卻沒有蜷縮在屬于她的角落里,他也沒佔據著他的角落不動,就像是兩朵流雲在穹蒼間踫了面,而後你纏住我、我綁著你,一同高掛在天際邊面對面。
原本不相識,卻相逢,這也是命運。
在她的命運中,石中玉除了是道劃過她生命的閃電外,同時也是朵黑夜里乍然迸放的煙花,他綻亮出最是絢麗光燦的光彩,映照出她寂寞的靈魂。
自听她說過有關于巫女的詛咒那回事,並明白她在為他擔憂些什麼後,這些年來,石中玉變得愈來愈善戰,戰功彪炳的他,似乎是刻意想藉此證明她並不會為他帶來什麼災禍,而他也不會因她而死,他力圖扭轉她所相信的命運,用積極的行動改變一切,就只是要她安心地待在他的身邊。
記憶中,石中玉曾微偏著俊臉,一臉不以為然地反問。
「認命?我從不懂得什麼叫認命。我只知道,做人該知命,卻不該認命。」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漸漸地,她由一個習慣躲在櫃里思念黑暗的人,變成了一個習慣仰首尋找火花的人,她知道,在她的命運已被他改變了後,她已不再是從前的那個愛染,一日一她的天空失去了那朵煙花、她的眼前失去了那個她總是等待他回來的身影,那麼她的生命,就與關上櫃門再次回到黑暗里沒有什麼不同。
滴落在面頰上的雨滴,為她帶來了些許的冷意,同時也提醒了她眼前所必須選擇的道路。
愛染看了屬于冥土的方向一眼,將頭紗拉好覆住自己後,轉身走向中土的方向。
翻遍了黃泉國非但沒找到人,還給馬秋堂派人趕出境外的石中玉,一路打听愛染的下落,一路順著她曾走過的地方想追趕上她的腳步,但愈追愈找,他的眉頭也就鎖得愈緊愈深。
難道沒有人告訴過她,不認得路,那就別亂走嘛。
那個女人,她最大的本事就是迷路,她沒事一路走到鬼伯國去干嘛?她以為她是在游山玩水嗎?不認得路也不會乖乖待在黃泉國國境內等他,她以為他不會來找她嗎?還是她認為她長得不夠顯眼,不會被那些神子抓起來當柴燒,而他不會因她而急白了頭發?
站在懸崖高處,石中玉眺望著遠方一座座聳立的山崖宛如迷宮般地矗立在大地上,他若再往前跨一步,便是鬼伯國的國境了,而一路听他碎碎念的攜雲與握雨,在陪他走至這處鬼伯國邊境時,不得不拉住嘮叨個不停的他要他仔細考慮一下。
「現下怎麼辦?真要進去嗎?」攜雲現實地提醒他,「別忘了馬秋堂可不歡迎咱們在地藏上停留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