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松開與她交握的掌指,拉開衣襟一角,趁她無力抵抗,執起她右掌掌心將它貼放在他的胸口,可就算他這麼做了,他卻一點感覺也沒有,她的右掌沒有吸收他絲毫的生氣,她的面色也依舊蒼白。
「我的身子已不能進食了。」跟著他白費力氣的千夜,在他不死心地想再試時,悄聲告訴他。
他忙看向一旁的小桌,「燕吹笛留給你的黃符呢?」
「我已吃光了。」她再次澆熄他那一點微小的希望。
「你等我回來。」
表門已關,六陰差也決定再次進攻後,在這日黃昏收到消息準備與六陰差回合的七曜,在臨行前,對身子已經復元的千夜這般叮囑。
「不要去。」攔在門邊的千夜,說什麼也不肯讓他出這扇門。
「千夜。」不能廷誤了時辰的七曜,頭疼地想將她給拉開。
她用力揮開他的手,想讓他認清現實。
「沒有了舍利,你怎打得過我師父和師兄?」現下的他,不再是個有些術法的武將,這樣的他,哪會是皇甫遲的對手?
這一點他早就想過了。「雖說投了舍利,我的確無法再擁有強大的法力,但我仍是有些術法,再不濟,我仍可硬拼。」
「不要……」怎麼想都認為他將有去無回的千夜,惶怕地躲進他的懷中。緊緊揪住他的衣衫。「不要去。」
知道她在怕些什麼的七曜,此時,找不到半點能夠安她心的借口,他自個兒也明白,他雖可在她面前把話說得圓滿,但實際上他是半分勝算也沒有,這一走,若要能再回來見她,必須很僥幸,很僥幸。
她慌急地在他胸前喃喃,「我們可以一塊離開這里,忘掉陰陽之間的事、忘掉這一切,去找個無人認識我們的地方……」
「這是自欺欺人。」他一手掩上她的唇,緩緩地對她搖首。你明知不管怎麼做,陰陽兩異都會找到我們的,因此我非去不可。「怎麼進、怎麼躲?在人間,以她的身分,皇帝與皇甫遲都不會放棄追索她,而他若是臨陣月兌逃,想必陰界也不會放過他。
「七曜……」還想說些什麼好讓他打消念頭的千夜,尚未說出口,他已將她接下來的話否決。
「我必須守信。」
她不解地蹙眉,「守信?」
「我曾對我的弟兄,還有他們的家人失信過,因此這一回,我絕不再失信。」失信的痛苦,他比誰都明了,所以他告訴自己,只要給了承諾,就絕不再破信。
「你還給過什麼人承諾?」她怎麼也想不出在人間他與哪些人還有牽連。
他緩緩遭出他來人間的另一個目的,「我對鬼後立誓,她授我術法,我便為她完成復仇的心願。」
「鬼後希望你為她怎麼復仇?」她錯愕地張大了眼。問得有些顫抖。
「殺了那個害死暗響之人。」那日皇甫遲已自認是凶手。既然他都敢作敢當了,不殺他,豈不是大對不起他?
她的臉色一下子刷為雪白。
表後真正該恨之人,鬼後知道是誰嗎?七曜他……又知道真正害死暗響的人是誰嗎?他們該不會以為,動手殺了暗響的皇甫遲,就是元凶?皇甫遲是為誰那麼做,他們明白嗎?
不,看樣子,他們只看見了淺見的外表,不知里頭的個中原由,更不知祭壇下的來龍去脈,他們怎知,皇甫遲是為她而殺暗響,是她服食了暗響之心,那個小小的鬼子,是她害死的。
若由他們這般不明不白地殺了皇甫遲,好嗎?不,不好,皇甫遲雖有錯,雖做過許多眾生難容之事,但皇甫遲大部分所做種種,是為人間。縱使出發點不對,可在皇甫遲身上,還是可以找到一心只為百姓著想的軒轅岳的影子,自另一個角度來看,皇甫遲不過是個為了人間而願意背上惡名的憂民術土而已,假若由皇甫遲來為她頂罪,往後,她又該怎麼面對她的自責?
她茫然地撫著兩臂,「一定……要殺了那個害死暗響之人嗎?」
「不這麼做,我失信,不這麼做,鬼後的心傷永遠都不會撫平。」與她一樣固執的七曜,信念與目的始終都沒動搖餅。「況且,那日那個和尚也說了,誰虧欠了誰,誰該給個交代的,便得給個交代。」
誰虧欠了誰?誰該給個交代?
這話,分明就是在對她說的。
「干夜?」覺得她面色有異,他不解地上前抬起她的下頷。
「那你曾說過的話呢?」她無奈地望進他的眼底,「你真想和我在一起嗎?」一旦他守了信,真殺了害死暗響之人,那麼他說過的一切,不都將化為空夢一場了嗎?
「我當然想。」不知內情的他,還一逕地說著。「我殺不殺那個害死暗響之人,與你之事無關。」
有關,只是他不知道罷了。
但她知道,她心中的罪也知道,那長久以來壓在她身上的內疚,更是在此時壓得她喘不過氣來。他回來人間,自那些部屬家人的身上,擺月兌了他的自責與歉疚,因此他可以放下一切,去完成他最後的一個承諾,但她卻和他不同,籠罩在她身上的罪愆,從無離開過。
他說過,他們會找到法子讓他倆都活下來的,可現在,這句話恐將成了個永不能實現的諾言。
如果說,他為替鬼後報仇恐將會死在皇甫遲手中,那麼,只要她如他所言,給個交代,或許他會有活下去的機會。
她茫茫地啟口,「我只想再問一次,你非去不可?」
「對。」
得到他肯定的答復後,千夜雙眸里的光彩漸漸地淡了,她盡力壓下喉際的哽咽,半轉過身施法喚出幾名式神以護他的安危。
「他們會伴著你去。」
「千夜?」沒想到她會一改攔阻的前態,七曜瞧不出是什麼讓她改變了心意。
「沒事。」她款款一笑,「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給鬼後一個交代。」
在她的話落後,窗外的天色已然全暗,處處燈火,提醒著七曜不能再拖延下去,他朝她用力點點頭,帶著式神大步走向房門,在出了門口時,他回頭望了她一眼,心頭沒來由地覺得不安。
不知為何,那笑,他總覺得像訣別。
那夜,兩江沿岸焰火輝煌,兩岸徹夜燃燒的火炬,將江水彩映得有若星火琉璃。
事前,百姓在皇甫遲的令下全都撤進京城,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分,在江心廣闊的沙洲上,遍布術士與鬼差,都已撤去防守結界的陰陽雙方,在江心中的大大小小沙洲上展開了另一回合的爭戰。
六陰差中剩余的四陰差,在另一片沙洲上聯手合力對付皇甫遲,而七曜,因應允過千夜不殺術土,故而在戰場上處處制肘。雖說與他對陣的軒轅岳已是手下留情了。但礙于皇甫遲也在戰場上,不能做得太明顯的軒轅岳,在別無選擇之下,也只能動手傷他。
交手數回。七曜始終都以刀劍來往不施術法,心底大大起疑的軒轅岳,撿了個空檔,將劍架在他的刀上止住雙方的動作。
軒轅岳忍不住想催他,「你的術法呢?」不能再這樣讓下去了,否則,待會皇甫遲要是過來,可不會像他一樣這般心軟。
七曜回以一刀重擊,算是他的回答,而厭倦了刀劍下見真章的軒轅岳,旋身施以一記金剛印,勉強想接下這記金剛印的七曜,在不敵之余,被千夜派來護他周全的式神,立刻出現在他身前代他受了這記要命的金剛印,並在轉眼簡化為黃符飄然墜地。
看見千夜所造的式神現身護他後,軒轅岳不敢相俏地瞪著地上的黃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