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他們家人所做的承諾又該如何?」
「為何你會知道這些?」他飛快地回到她的面前,一手掐上她的頸間,氣息不定地瞪大了兩跟。
「我什麼都知道。」她伸手輕輕撫上他的臉龐,「你的愛,你的恨,我都知道。」對于他,她所了解的或許比她自己還要清楚。
伴置在她頸間的大掌驀地撤開,七曜在訝然之際,同時眼中泛過不解與惶惑,他不明白地拉開她的小手,在往後後退時不斷對她搖首。
「你究竟想什麼?」原本以為,他又多了解她一分,可她總是在下一刻,又讓他墜人十里連霧中,她這與他完全不相干之人,為什麼要介入他的生命里?
「我說過,我希望死在你的手上。」她笑了笑,揉了揉被掐過的頸子。「但在死之前,我希望你能陪我去做一件事。」
「何事?」
她斂去了所有的笑意,臉上的正色是他從沒見過的。
「去向這些家屬致歉。」那些人已經等了三年多了。而他也受罪了這麼久,這件事,不能就這麼擱在那兒。
致歉?「七曜諷刺地揚高了音調,」你以為你父皇所做的,由你代為—句道歉就能彌補什麼嗎?「
她同意地頷首,「是不能彌補,但總要有人開口對他們說這句話,這是我父皇欠他們的。」
他冷冷用力一哼,正想甩人就走時,冷不防地被她拉住了臂膀,與她糾纏之余,怒氣無處可泄的他,不客氣地一掌將她推了個老遠,千夜腳下踉蹌一絆,勉強按住桌緣才止住了退勢。
「這也是你欠他們的!」好不容易才站穩的她朝他的背影大喊。
將兩拳握得更緊的七曜,站在門前直盯著房門不語,過了許久,他才緩慢地回過身,努力壓下被她撩起的情緒,凝視著她那雙寫滿疼惜的水眸。
「別再把這事窩藏在心底折磨你自己了,那已是不能改變的往事,你得想法子讓自己走出來。」她頹坐在椅上撫著挨了一掌的胸口,在想起了自己所虧欠的後,她哽咽的語調,顯得支離破碎,「別像我一樣,就是想道歉,卻連個機會也投有那些遭她奪去生命的人,他們的親人在哪兒呢?她甚至連他們的姓名來歷都不清楚,他們的臉孔模樣,當時神智不清的她也記不得了。她只記住了那雙雙懇求著她的眼眸,其他的,再也沒有了。他的心病尚有藥可愈,因他有人可尋,但她心底的那份愧疚,卻會一直纏繞著她,直至她死,恐怕也永遠解不開……
默然走回她身畔的七曜,在低垂著螓首的她,奪眶而出的淚珠滴落而下時,伸手盛住了它。
「為什麼……」他輕輕撫上她的面頰,抬起了她帶淚的臉龐,「為什麼你要出現在我的面前?」
她閉上眼,「有天,你會知道的。」
他的指尖,拈著冰冷的淚水在她臉上徘徊了許久,在察覺到她的氣息變得急促後,他伸手將受了傷的她攬起抱入懷中,帶她到簡陋的榻上讓她躺妥後,坐在她身畔一語不發。
千夜張開跟確定他沒有因此面走開後,對他露出了一抹看似安心的眼神,合上眼想調勻體內被他打亂的氣息。
溫暖的大掌撫過她永遠沒什麼血色的臉龐,而後落在她的右臂上,小心將它拉來後,七曜將它貼在自己的胸前,好一會兒,在見她眉心不再那麼緊蹙,這才把它放回去。
飛蛾撲向燈火的瞬間,為靜謐的房內帶來一陣輕響,外頭的夜色更深了,繁唱的蟲鳴伴著山林間不知名鳥兒的低吟,在夏夜里的涼風潺潺蘸地流淌。
七曜坐在她身邊。心思百般錯雜地瞧著她那張安心入睡的臉。
以前,也曾有人這麼全心信任他的,他們也都用那種眼神看他的,可如今他們在哪兒呢?
都不在了……
***
涼夏里的清風,輕輕拂過靈山山頂上的千年松林,清洌的松香味,在林間徘蛔了一陣後,乘著風勢吹進丁藏冬的宅里。
「別毛毛躁躁的,跟只野猴似的。」坐在桌前,正在為一面親制雀鳥繞枝銅鏡打磨擦亮的藏冬,皺眉地對那個坐在桌案,一頭,不斷做出種種看了就礙眼的小動作的來客出聲。
前思後想,心頭就是不安得緊的燕吹笛,索性不安坐在椅上,站起身開始在小廳里。邊煩躁地咬著指尖,邊來來回回的踱起步。
「也別走來走去……」他晃來晃去的人影弄得定不下來,做事的藏冬,忍不住伴下銅鏡給他一陣好吼,「你繞得我眼都花了!」
做這不許,做那也不成。被他限制得有些沒好氣的燕吹笛,鼻尖大大地蹭出一口氣。干脆大刺刺地在地板上坐下。
眼看要是不把燕家小子窩悶著的心結解開,他今日是甭想圖個個清淨了。認命的藏冬嘆了口氣,在椅上轉過身來,交握著十指看著賴坐在地上的不速之客。
「既然這麼擔心,那就去瞧瞧嘛。」自從軒轅岳的氣息在前陣子變得愈來愈弱,使得燕吹笛派去打探的式神始終投法回報消息後,這個老是不請自來的客人,就天天頂著這副陰陽怪氣的德行猛往他家跑。
「誰說我擔心?」燕吹笛听了隨即跳了起來,把臉住旁一甩,不但擺了個鼻孔朝天的姿勢,還不屑地在嘴邊哼了幾句。
來這分明就是想向他探探有沒有軒轅岳消息的,卻老是死硬著一張嘴打死都不肯承認,也硬是不肯開口……藏冬愈來愈討厭這小子老愛鬧別扭的臭脾氣了,當下他心念電轉的想了想,壞心眼地一手托著下顎。
「想知道軒轅小子的事是吧?那我就告訴你。」沉重的大氣先長長低吐。「他受傷了。」第一顆大石投出。
本來想走人告辭的燕吹笛。腳步猛然一頓。
「說起他的傷勢……」他又是一副深表同情的模樣,「看樣子,傷得不輕哪。」再扔一顆。
要走不走、要留不留,站在原地的腳步更顯躊躇了,燕吹笛無法克制地鎖緊了眉心。
「可憐的軒轅小子……」藏冬故意嘖嘖有聲地搖首,「想不到那只來自陰界的戰鬼還真是有兩下子,頭一回對上軒轅小字,就將他打得落花流水。」全都推下去算了。
那個戰鬼究竟是什麼來路?「終于關不住骯里一籮筐擔心的燕吹笛,忍不住走回他的面前,僵著一張臭臉問。
「不人不鬼,半死半活。」藏冬愛笑不笑地坐直身子,兩眉對他飛了飛,「以往他在人間時,是個武將。」總算是把他給拐過來了。
他的一雙劍眉吊得老高。「那有什麼看頭?」軒轅小于是愈修愈回去,還是根本就學藝不精啊?區區一個普通人都擺不平?
沒用的家伙,筒直就是丟他的臉面。
「不過就是個不人不鬼的,的確是沒啥看頭。」藏冬先是深表同意地頷首,然後又馬上推翻它,「可他不但能夠施法傷了軒轅岳,還能隨陰界大軍一塊出征,且不受陰界大軍主帥的的指使。你不覺得……這里頭有譜嗎?」司「這家伙……」燕吹笛听得兩眉攢得緊緊的,「到底是做了什麼才有這份能耐?」施法?一個普通的武將怎曾術法這玩意?
而且還勝得過天賦異稟的軒轅岳?
「這我就不知了。」他兩掌一攤,也是納悶地聳肩,但不過一會兒。他又肯定地伸出一指,「但本山神敢跟你打包票,他的本事不但勝過軒轅岳,還有可能在你之上。」據他所收到的各路消息來看,這個名叫七曜的人,不,鬼……好啦好啦,半人半鬼,能在短短的時間內,由個普通人一躍變為術法高超的怪家伙,只怕不會是個能夠輕易打發的泛泛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