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忿忿地問︰「找到你想知道的答案了嗎?」
「找是找到了,但,我不能確定。」目前的他,實在是無法確定她究竟是愛上他所說的一切,純粹因他是她生前的戀人而接受他,抑或是因為他是她在人間唯一能仰賴的人,故而不對他設防。
他只是個神,不似凡人能斤斤計較地將每件事物都分得清清楚楚,他這初對人類敞開胸懷放手去愛的神,分不清依賴和愛情之間的界限在哪,更因此而感到害怕。他怕,他只是她目前能仰賴依附的浮木,是她認為可攜手為伴的對象,而不是他想望中那濃情交織的愛侶,他更害怕的是,當她找到了記川,並將它喝下時,她又將如何面對他。
因此他一直拖,也一直找。拖延他倆的時間,好看它能否織就出一段不下于舊戀的新戀情。在這段時間內,他不斷找著的是,探測她的心是否還似千年前一樣,安靜地棲身在他的身邊。
見她悶不吭聲,郁壘指著身後發出誘人波光的河面。
「如何,要喝嗎?」
到底該不該喝?這問題她在見著那棵銀杏樹後,她早有了答案。
鳳舞踩著小小的步伐走向他,每往前一步,他便益發緊張一分,直至她再也受不了他臉上那既憂心又傷心的神情,她索性快步沖向他,一把勾下他的頸子,給他一記讓他吃驚的響吻。
纏著他不放的紅唇輕咬著他的下唇,在他吃痛地想往後撤時,她更奮力攀住他頎長的身子,拉低他用力吻上他的眼眉,用力吻去他的不安,和他的懷疑。
「怎麼了?」終于被放開而能喘息片刻的郁壘,無法了解地看著她兀自悶憤的小臉。
「我不喝了!」她撲進他的懷里把他擁得死緊.「不喝了!」
他的驚訝遠比她想象中的大,「為什麼?」
「如果我的過去讓你那麼傷心,那我就不要想起它,我不要你傷心。」她悶悶地在他胸前說著,「為了你,我可以當個沒有過去的女人,為了你,我可以一無所有的重新開始,你比那些我不知道的過去更重要!」
被她擁著的郁壘,听了她的話後,感覺她像大漠里的風沙,正用情意緩緩地侵蝕著他,一點一滴將他掩覆在這片她所造成的流沙里.喉際的哽咽,令他出聲有些困難,「妳擔心的是我?」
「我只有你啊,不擔心你,擔心誰?」她在他胸前捶了一拳,怪他的不解風情。「你就一定要我把它說出來才算數是不?」
「只有我?」喜悅充滿腦際的郁壘,不太確定地問。
還問?再捶他一記。
他切切地捧起她的臉龐,與她眼眉相對,「真的?」
不打算讓他繼續質疑下去的鳳舞,以最直接的行動來證明她的心意,而行動的方式就是……猛力拉下他的頭,把他吻得天旋地轉……喔,這招還是自他身上學來的。
但這記由她主控的長吻,很快就走了樣,被他綿密的柔情取代後,它變得輕拈慢挑,在這之中,所存著的不是或是其它,而是她的一片真心。
被他拖著而始終無法抽身離開這記吻的鳳舞,在他總算是稍稍饜足後,氣喘吁吁地瞪著他。
「這樣……夠不夠證明?」要是他還要再來一回的話,姑娘她可不行了。
「夠了。」郁壘俯將她摟緊,不讓她看見他眼底浮動的淚光。「很夠了……」
☆☆☆傲然獨立的寒梅,展瓣綻放的那一瞬間,隆冬深沉的步伐,在天地間乍響了起來,仔細側耳聆听,一層又一層埋覆林木樹梢間的飛雪,因積雪過多,在林間的某處重重落下。
手中拎著數枝方采來的紅梅,郁壘印在雪地上的步子輕淺似無,跟在他身旁的伴月,身子的顏色已與雪色融成一色,若不是牠那對金色的眸子,還真教人看不出山林雪地里有牠的存在。
自大漠西處來到這座渺無人煙的山林,算算也有月余了,目前他是打算在隆冬過後,再到他處尋覓將來他與鳳舞共有的新居所,因此今年冬季,他們倆得在這座深山里暫時過著山野生活。
返家的腳步驀地止住,兩眼直視前方的郁壘沒有回首,只是低聲在嘴邊哼了哼。
「真有耐性。」那個自他們去尋記川起,就一路跟在他們後頭的申屠令,竟到現在還在跟,沒想到上次在山魈那里讓伴月咬了他一回,他居然還學不乖。
苞在他身旁的伴月也發覺申屠令的存在了,牠仰首望了望郁壘。
他低聲吩咐,「打發掉他。」以他的神力而言,是無法徹底除去那只道行高深的魔,但若只是想將申屠令逐走,倒也還綽綽有余.眨眼瞬間,腳邊的伴月已然不在,原地只留下淺淡的四個印子。
放任伴月去狩獵後,郁壘拿起手中的紅梅嗅了嗅,清淡疏雅的香氣隨即在他的鼻梢蔓開來,他抬首遠望,在林間深處,有座規模不小的宅子。
此時在生了火,四下暖氣通融的宅子里,位在書房的鳳舞,正兩手環著胸,瞪看著一幅幅掛在牆上,全部只存背景,但主題卻空白的畫作。
她再低看向案上那幅剛畫好,筆墨還未干的黃鶯圖,而後,她嘆了口氣。
拜托拜托,這回墨跡可千萬要在郁壘回來前干透,不然她要是來不及收畫,而他老兄卻回來了……
「怎麼不把眼添上?」突然出現在書房里的郁壘,邊看著發呆的她邊伸手取來案上的筆.「等等……」心底的請求都還沒說完的鳳舞,忙不迭地想阻止他再次為畫中的黃鶯點上雙眼。
但這回,她的動作還是慢了點.「妳想說什麼?」已經為她代勞,將畫中黃鶯雙眼點上的郁壘,偏著頭看向一臉無奈的她。
經郁壘「神」來一筆輕點後,原本棲停在畫中枝椏上的美麗黃鶯,隨即有了生命,在畫中振了振雙翅,輕巧地飛出畫中往房里沒關緊的窗扇飛出去。
「我想說……」目送黃鶯遠逸後,鳳舞邊搖頭邊嘆氣,「再這樣下去,我的畫會永遠賣不出去的。」每次被他這麼多個兩筆後,她辛苦了大半天所畫的東西,就統統只剩下點綴的背景,要是他這個多事的習慣不改……她還是認命畫山水畫好了。
「妳還是想下山賣畫?」郁壘不是滋味地問。
「嗯。」畫就是繪來讓人欣賞的,而且所賣的錢,也能讓他們多出一小筆的收入。
一想到那些見過她的畫,就馬上端來大把銀子苦苦求她再多畫一些的人們,郁壘愈想愈反感,而更令他厭惡的是,那些自喻為評鑒家,身上卻都是銅臭味的老翁們,每回去找她買畫,個個都用垂涎的眼神看著她便罷了,修養差一截的,甚至還明目張膽的想佔她便宜。
他煩躁地揮揮手,臉上明明白白寫明了,他根本就不贊成她再下山去拋頭露臉。
「有我在,咱們餓不死的。」身為神仙,要圖個溫飽還不容易?就算他不使用神法,光是他擁有的一身醫術,只要隨意找座城鎮落腳開間醫館,也夠他們一輩子吃喝不盡了。
「我知道你沒什麼辦不到的事,但……」不知他到底在別扭些什麼的鳳舞,挫折地坐在一旁溫暖的炕上。
「但?」他先是將手邊的紅梅插在書案上的瓶里,邊問邊月兌下沾了雪的外衣來到她身邊。
她仰起小臉,「我不想當個無用之人。」
她不知生前她是以何為生的,但在她來到人間的這些日子來,她已習慣了自立為生的生活方式,現下突然要她去依靠一個人,雖說沒什麼不好,但,她就是覺得日子空閑得好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