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也想不起來的樂芬,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冒著腳傷特意爬上自家閣樓。
晨光無聲地照映著空氣中飄飛的塵埃,已有數年沒人上來過的閣樓,像個巨大的記憶盒子,將時光走過的足跡靜靜存放在這,樂芬費力地推開久未開啟的窗扇,讓外頭清新的空氣流泄進來。
在地板上清出一個較干淨的位置後,她自櫃子里將一本本相簿搬出放在地上,坐在地上的她,拍去相簿上頭積存的灰塵,再輕巧地掀開那些她從不曾留心到的往事,試圖在那一幀幀伴淺的記憶畫面中,去尋找唐律當年的心情。
隨著相本一本本攤開,一張張她與唐律合影的兒時照片映入她眼簾,她仿佛看到了兩名少男少女在光陰中的成長過程,在這過程中,她的身旁一直都有他為伴,直至他們逐漸長大,相片中的合影人也漸漸不再只有兩人。她在鏡頭下發現,跟她合照時,唐律總是笑得很燦爛,唯獨跟霍飛卿三人一塊合照時,他就擠不出半點笑容來。
指尖停留在唐律看似落寞的容顏上許久,樂芬斂著眉,再翻開相簿的另一頁,一個倚在唐律身旁的陌生女孩忽地進入了她的眼中,她努力想了想,憶起那個女孩是唐律的第一任女朋友。
這麼多年了,她都已經忘記那女孩是什麼模樣,且在唐律在來交了更多的女友後,她也幾乎憶不起這個算是唐律眾多女友中,與他交往時間最久的女孩。她的雙眼滑下相片右下角顯示日期的地方,發覺這個女友是他在他們十九歲那年時交往的。
伸手再翻開下一頁,里頭全都是十九歲時唐律為她拍的獨照,看了不過一會兒,她一怔,連忙將上一頁再翻過來,愈是看向唐律的那名女友,愈來愈深的錯愕靜掛在她的臉龐上,她不太確定地抽出—幀自己的獨照,將它擺放在那名女孩相片的旁邊,意外地看著她們彼此的容顏。
太像了……
怔然中,一個假設跳進她的心中,像是一種很想否定的不安,正振撼著她的心房,但她不願去深想,不願把那名女孩臉上隱藏的傷心看得太分明,可是又有一種酸甜的感覺,在她的心中逐漸發酵著。
隱忍著顫抖,樂芬合上沉重的相簿,迫切需要喘息似地仰首靠在牆在,環顧—室,角落還擺放著小時她與唐律午睡時用的被毯,他倆共有的玩具也都還
保存得好好的,收放在唐爸替他們釘的玻綱小癟里,天真的小男孩小女孩在閣樓里玩耍的情景一幕幕的她腦海中上演著。
歲月怎麼可以在不知不覺間就走得那麼遠?而在流逝的時光間,她怎可以沒有發覺唐律的改變?她一直都是站在離他最近的身邊的。
我們不是朋友,我從來,就沒有把她當成是朋友
不是朋友,也不是青梅竹馬,那是什麼呢?
她再笨也听得出他話里的意思是什麼。
晶亮的陽光照射進來,日光投映在地板上那張不小心掉落唐律與她的合照上,她緩緩拾起,窗外的陽光模糊了相片光滑的表面,反射出灩灩光影,她強忍著鼻酸,試著想把照片里唐律那張滿足的笑臉,看得更清楚些。
那種偷偷幸福的感覺,只有先愛上的人,才明白。
這樣的他,怎麼會幸福呢?
他怎麼可以,覺得這樣的自己很幸福……
自樓下傳來的門鈴聲響,驀地將她拉離已無法再回去的過往。樂芬隨手將照片放進口袋里急忙地起身,伸手關上窗子後下樓應門。
大門一敞,看清了來者是誰後,失望不自覺地爬上她的臉龐。
「怎麼啦?」終于休假的霍飛卿,疑惑地瞧著她那張古怪的臉。
劇烈的思緒仍在腦海中翻騰輾轉,不知該對他說些什麼的樂芬,勉強的扯動唇角,像是想掩飾地趕忙轉身迎他入內,但在不經意的一瞥中,她發現窗外,有一道熟悉的身影飛快地躲至角落。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那個十多年來,躲迷藏技術始終都沒有改善的人。
「在看什麼?」跟著她進來把大門帶上後,霍飛卿來到她的身旁,順著她的目光一同往外看去。
她連忙別過螓首,聲音有些哽咽,「沒什麼。」
「你的鼻子紅紅的。」不放心的霍飛卿一指抬高她的下頜,在審視她時,眼角滑過一道他很眼熟的人影。「
「可能是感冒了。」樂芬隨意找了個理由,急急想轉身離開,「吃過飯了沒有?我去廚房幫你弄些東西吃。」
霍飛卿並沒有攔她,盯審了她過于匆忙的腳步半晌,他再回頭瞥視窗外那道令她今日顯得那麼反常的身影。
一抹愉快的微笑在他嘴邊升起。
「我來幫忙!」他刻意大聲說著,踩著雀躍的腳步踱進廚房。
藏身在窗外的唐律,無言地仰首看著湛藍得沒有一絲雲朵天際,甚想掩上雙耳,不去聆听屋里傳來那些屬于情人閑的對話。
許久過後,他將手中買來的茉莉盆栽放在她的窗下,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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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沾濕的毛巾擦拭過後,舒展的女敕葉顯得更加碧綠亮眼。
樂芬漫不經心地照顧著手邊這盆唐律贈她的茉莉,不斷思索著方才霍飛卿對她說的話。
「你確定暫時不重新商定訂婚的日期?」百思不解之余,她放下手下邊的毛巾,轉過身來再問他一次。
窩在沙發里看報的霍飛卿,答案還是一樣,「等你傷都好了再說吧,我不急。」
她半挑著黛眉,「你好像對訂婚這件事干怎麼在意。」他家那票親戚都已經天天打給他奪命連環電話催他了,可他老兄卻還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
「不是不在意,是不急。」霍飛卿放低了手中的報紙,有耐性地再向她重復,「慢慢來就可以了,我真的不急,所以你也不用太急,了解?」
她很急嗎?她的眉心不禁微微蹙起。
不,她只是和往常一樣,想在霍飛卿身上,找到他總足為她提供的避風港。
透過窗子,看向因主人未歸所以仍是一屋黑暗的隔鄰,她很想問自己,為什麼她會有那份很想逃避,又想去挖掘一切真相的心情?這份感覺已經持續一個星期了,而自從霍飛卿暫時休假後,唐律也已經有一個星期沒來看過她。
她幽幽地問︰「飛卿,你為什麼向我求婚?」
埋首在報紙里的霍飛卿,慢條斯理地抬首看向她,瞥見她兩眼所瞧的方向後,他不動聲色地開始嚴陣以待。
「為什麼問這個?」
「想知道。」她緩慢地轉過身來,倚在桌邊杷玩著食指。
「嗯……」他一手撫著下頷,「因為我的年紀也不小了!家里頭一催,所以就理所當然的跟你求婚啦。」
樂芬眨了眨眼,「就這樣?」
霍飛卿反而多心地看了她一眼,「我覺得這個動機已經很充分了。」
「山盟海誓呢?要不然死生不渝那類的台詞呢?」她一手撫著額,試著去舉例那些正常人都會有的說法。
他好笑地揚眉,想听我說那些嗎?」
「……不怎麼想。」她頓了頓,其實也不怎麼期待他會那麼做。
「我就知道你會這麼說。」他咧著笑臉,說完又再將報紙拿起。
很奇怪的,听了他這個回答,她居然也不會感到傷心。樂芬慢吞吞地在他的身邊坐下,側首看著再埋入報紙堆里的男朋友。
認識了快十年,彼此早已太過熟稔,因此她也不怎麼期待對她做些熱戀中男女的舉動,可是她的不期待,也是肇始于他從來沒給她機會期待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