掙扎開了!
「無音——」身體恢復自主的葉行遠,迫不急待地扯開了嗓子大喚。
申屠令卻愉快地朝他揚起衣袖,「她已是我的囊中物了,你就留在這陪他們玩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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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了,她從不曾這般希望黎明不要再來。
坐困愁城的無音,在即將天明之時獨坐在加設了欄框的窗邊,一雙水眸靜靜凝望著外頭因她的婚事而忙碌的人們,在她身畔的小桌上,置放了一套白花相園那邊拿過來的嫁裳,由雷夫人她們趕制而成的鳳冠,冠上的明珠和展翼的風鳥,在璨璨的燭火下生輝猶如一幅畫。
昨日走得太遲,以致天亮未出城就遭雷府家僕給逮回的無音,此刻的心情既煎熬又空洞。
在這等待出閣的一日中,她曾試著以銅鏡與碧落取得聯系,希望碧落能趕在她出閣之前將她救出去,但她在鏡中遍尋不著碧落,也不知碧落是否是遇上了什麼事,或是又怕被那個緊迫不放的男子找著了,所以才刻意隱瞞行蹤。在放棄了碧落這線生機後,她又想藉由妖精或是鬼怪來托訊給好管閑事的藏冬,豈料這座雷府里的門神和嘲風獸卻讓那些眾生無法跨越雷池一步,在斷絕了出逃的希望後,她便這麼坐在窗邊,靜看著夜幕漸淡,天際逐漸變得明亮了起來。
透過加裝了欄框的窗欞,無音徘徊在外頭的目光忽然有了個固定的方向,她集中起精神看向自外頭步入小院里的申屠令,如入無人之境地朝她這座小屋走來,而滿院看守著她的奴僕們,卻無一人發覺他的存在。
「你為何而來?」當申屠令步入屋內後,她總算是把自見到他第一日起就很想問的問題說出口。
仍舊是帶著和往日一樣溫煦笑意的申屠令,踩著優雅的步伐走向她,「我不是為何而來,我是被吸引來。」
「花相園有何東西足以吸引你?」
「太多了。」方吃了那兩顆屬于葉行遠眼淚的他,滿足地輕撫著肚皮,「例如……妖精的,和你娘的執念。」
無音怔住了,無聲地看著他走至自己的面前,以扇托起她的下頷。
「百年前,葉行遠自恃懷有千年道行,在山神的指點下欲修練為人,豈料,功虧一簀。」申屠令放開她,手搖著水墨扇邊說邊在房內走著,「在他舍棄為人時,他的渴望為人的,化為兩顆淚掉在這花相園里,那兩顆淚,可不是普通的淚,在那里頭包含了葉行遠苦修多時的心血。」
經他這麼一說,無音終于知道那兩顆淚的重要性,也才明白為何葉行遠和他都這麼想得到,但關于另一點,她卻百思不解。
「我娘呢?」看他今日似乎是打算把一切都敞開來說,因此她也就繼續大方地問。
申屠令笑笑地回首,以扇面輕敲著自己的臉頰,「她呀,是她等候你爹的執念吸引了我,當年她渴望與你爹廝守,不惜棄巫甘淪為妾,嫁予你爹後,她日日在園中等待,但她不知,等待若是過久很易成為一種迷途的執念,因此即使是她被逐出家門削發為尼,至死,她的執念一直都存在這座花相園里未曾離開。」
或許她不知,在他眼中,那座花相園簡直就是座充滿了生氣的庭園,在里頭,有人類和妖精的愛恨,也有那些屬于黑暗的一部分,而那部分,通常都不會有人正視也不願去察覺,但他看見了,他為此而來,也因此而感到饜足。
「還有一樣。」他繞了繞手中的水墨扇,將它直指向她,「就是你的。」
無音狐疑地蹙起了眉心,「我?」
「忘了嗎?你曾向我許過願。」申屠令刻意傾身靠向她,讓她自他的眼眸中看清她曾向他許下的願望。
當時那段被隱藏起來的記憶重現在燭光下,無音一手撫著額,想起那時幫她解危的他,曾在她的耳邊問過她最想許下的心願是什麼,而她,月兌口而出的即是她想取代那些女人在葉行遠心中的地位,好讓葉行遠的眼里只有她,讓她可以將葉行遠佔為已有。
她撫著額,「那時你……」他竟然對她施法?
「你的願望已如願達成了,如何,滿意嗎?」申屠令朝她攤著兩掌,邀功似地亮出燦爛的笑容。
「我的願望……」無音猶是不太置信,「有達成?」若是有,葉行遠怎會舍得讓她走?若是葉行遠的心中真有她,那麼他又怎會對她出走這一事袖手旁觀?
「在葉行遠的心中,你是取而代之了,但,你比上一個女人傷他更深。」入侵了葉行遠的身體那段時間來,他早把葉行遠那顆歷經滄桑的心給看了個清楚透澈。
她百思不解,「但他昨日……」
「他被我控制了。」申屠令很是佩服自己這份連她也能瞞過的戲法,「你看不出來嗎?」
他怎麼可以這麼做?
刺痛在無音的心底蔓延,悲傷像陣化解不開濃霧淹沒了她,她無限淒愴地想起那時不能由他的葉行遠,那雙眼眸里所寫的,原來是他的身不由已,原來是他無法開口的傷心,那時的他不是沒有盡餅力的,至少他還拉住了她的手,雖然他不能開口,但她知道他是想留住她的。
「現在明白了吧?」申屠令滿足地挑高了嘴角,「是你們把我招來的。」
她一手按著房柱,緊咬著唇瓣,「你……刻意挑我出閣這時才告訴我?」
申屠令挑挑眉,「不這樣就沒意思了。」
他是一只享饜人心的魔,嗜食與貪婪,仰賴七情六欲為生,他們身上的種種,雖是足以吸引他來此,但卻不能令他感到飽足,因此若是不為他自己制造一些機會,多為他們制造一些意外,他哪來那麼多的人心可以品嘗?
打更的聲響,聲聲自窗外傳來,無音與申屠令不約而同地朝窗外看去,仔細聆听更響,都已五更了,已經到了雷府送無音出閣的時辰。
「時間到了。」申屠令得意地回首,看見她的玉容頓時變得蒼白。
無音心亂如麻地听著在更聲過後,一陣陣傳來的雞啼。
怎麼辦?被他這麼一拖時間,竟轉眼就到了她出閣的時辰,現下她不但是沒法擺月兌外頭那群打定主意要將她嫁出去的雷府之人,更沒有辦法打發這個總是為她帶來意外的申屠令。
急于想找出月兌困之法的無音別過臉,正想看向它處時不意朝地面望了一眼,隨後立即被地上的景況給捕捉了視線。
她不動聲色地瞧著他映在地上的影子,還記得以往他的影子總是在日光下顯得很淡,尤其到了夜里,在燈火下更是找不到他常忘了帶出來的影子,可這一回,他的影子怎麼不但出現了,而且色澤也變得與常人無異?
申屠令期待地朝她搓著兩掌,「不想嫁也可以,不如就讓我吃了你吧。」她說來也是個女巫,吃了她後,或許能比他吃上數十只小妖還來得滋補。
看著他逐漸走來,燈下的影子愈來愈明顯,一步步後退的無音,在退無可退之際撞上了花桌,簪在她發上的銀簪經這震動,掉落至桌上時傳來了一陣清脆的聲響,她低首看去,想起了那根簪子的來由。
記得那個不像和尚的男子說,它是個平安符……
「啊,他們來了。」听見外頭動靜的申屠令轉身看向窗外,不忘向她催促︰「要下決定就趁現在,快選一個吧,別磨蹭了。」
趁他回頭之際,無音迅速地拾起簪子,蹲來往前一插,直插向申屠令映在地上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