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不及時把他種回土里,他會如何?」不知還能怎辦的無音摟緊了懷中的葉行遠,發覺他盜汗得更是厲害了。
「他會……」碧落緊擰著眉心,「枯死。」
她倏地怔住,「枯死?」
「他是一株芍藥呀,離開了土地當然會枯死。」碧落莫可奈何地攤著兩掌向她解釋。
劇烈的心音在無音的耳畔作響,她害怕地調過水眸,直視懷中快睜不開眼的葉行遠,半晌,她咬咬牙,勉力想將他撐起。
「幫我把他弄到水里……」她邊拖抱著他邊向站在一旁呆看的碧落求援。
碧落一時之間還轉不過來,「水里?」
「在把他的肉身種回去前,我們不能讓他枯萎。」她一直努力將葉行遠抱緊,在真的拉不動時只好指望碧落快些施法,「你快幫幫忙,先把他弄到浴桶里救急再說……」
「這樣行嗎?」施法將葉行遠移至浴房里盛滿清水的桶里後,碧落喘氣邊看向身後慢一步追來的無音。
無音直接跑過她的身旁,來到桶邊小心抬起葉行遠的臉龐。
「有沒有舒坦點?」既然他是草木所化,那麼有了水應當是能幫他撐上一些時候。
葉行遠耗盡力氣地睜張開眼看她,不多久,又再度合上眼深深蓄氣,想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方才所流失的精力給補回來。
見他一言不發,無音忿忿地握緊了兩拳,自責明顯地寫在眼底。
「碧落,你看著他,我去找申屠令。」明知申屠令來意不善,她還是好意收留他,沒想到他竟如此惡意作弄?
「不要去……」葉行遠連忙張開眼伸手捉住她的手臂,並忙朝一旁的碧落示意,「別讓她去。」萬一申屠令不顧情面了,以他現在的情況,他可不能保證她的安危。
嘆息連天的碧落重重拍著她的兩肩,「他說得對,你可千萬不能去。」
被蒙在鼓里的她不解地看著他們,「可是……」他們是怎麼了,有他們兩個在,何需懼一個申屠令?
正打算好好向無音解釋一下被他們齊隱瞞的幕里乾坤,碧落才張大了嘴,頓時轉向把矛頭指至應該把握時間調養生息,可是卻在這個節骨眼上蠢蠢欲動的葉行遠。
她怕怕地退了兩步,「喂……你想做什麼?」他無端端放出這麼駭人的妖氣干嘛?
「我還有些妖力……」他反復地吐息了許久,總算是穩定下氣息,「待會我會打開申屠令設的結界,結界一開,你就帶著她快走。」
碧落忍不住皺緊了黛眉,「太冒險了,你會把你的道行都賠上的。」
「總比把咱們三個的性命都賠上來得強。」他兀自下了決定,在松開無音的手時,卻遭她緊緊握住。
「無音?」他愕然地看向她隱斂著怒意的水眸。
她緊握住他不放,「別為我擅作主張。」她已受夠了他的獨裁了,這一回,她誰也不听。
「無音……」他忙想向她說清楚,但她一手掩上他的唇,固執地朝他搖首。
「你吸我的生氣吧。」她不假思索地拉開自己的衣襟,露出線條優美的頸項,「只要能讓你活久一點,不管要多少,盡避拿去。」
浸在水中的他,濕透的發梢懸凝了一滴水珠,緩緩凝聚到一個難以承受的重量後,沒選擇地滴落至水面上,清脆的回響,在寂靜的室內听來,格外清晰。
倉皇在他的眼底走過,彷佛那顆水滴所挑起的,是澎湃打來的巨浪,那顆總是躲藏在深處的心,因而震蕩搖擺,有些他擅自加諸的束縛,再也無法安然定于原處,紛紛月兌竅離栓,那些他壓抑在心房里的情感,欲挽無從,他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
寂靜像是沈浮不定的水波,在室內高低不平地四漫著。
「呃……」碧落悄悄拉著她的衣衫,「無音,他是吃素的,就算你把所有生氣都給了他,恐怕也幫不上什麼忙……」
「那到底該怎麼辦?」她難掩傷心地回首,活未說完,一種針刺的嚙痛措手不及地扎進她的心房,劇烈的悶疼令她兩眼一花,閉目直朝碧落倒下。
「無音?」被她嚇得意奪神駭的碧落緊急伸出兩手接抱住她,好不容易才將她抱正想向葉行遠問個明白時,就見葉行遠也閉上了眼,軟軟地垂首在桶緣。
她急得六神無主,「喂,怎麼連你也……」
透過水面,將碧落臉上神情看得一清二楚的申屠令,緩緩收回輕觸水面的指尖,滿意地看著水中倒在碧落懷里的無音。
「都忘了你也算是個女巫……」他得意地輕撫下頷,「可不能讓你來插手壞事。」
身後細微的輕響拉他回神,坐在水池旁的申屠令愛笑不笑地回過頭來。
「你還有氣啊?」不愧是一山之主,能挺到現在是該獎勵了。
拖著受創的身子向他爬來的山魈,隱忍著胸骨被震碎的疼痛,不遺余力地朝地上那株被申屠令連根拔起的花株爬行。
「想救他?」申屠令愈看覺得愈好笑,「現在才後悔不嫌太遲嗎?」
山魈將抖顫的兩手撐在地上,勉力想讓自己站起,把它種回去……」
「安分地在一旁看著吧。」申屠令哼了哼,袖袍一揚,再次將他掃飛直撞上庭院里的小亭亭柱。
打發了壞他興致的山魈後,申屠令再次凝望著池面,將目光直擺至池中碧落的身上。
「也該收拾一下殘局了。」雖說她只是只成不了氣候的鏡妖,不過,放對方一馬並不是他的作風。
修長的指尖再次朝平滑如鏡的水面探去,未及水面,兩道一黑一白的影子也出現在水面上。
「咦?」他心中一驚,緊繃著身子回首。
在他身後等候著他的白虎,在他回首的同時,張大了口噬咬而下,瞪大了眼瞳的他連反應的時間也沒有,肩頭硬生生地遭白虎給咬了去後,隨即倒臥在地,沁出一地的污血。
攜白虎前來的郁壘,不發一語地舉腳踢了踢地上看來早已死去多時的男尸,沒想到方才的那個東西,竟是附身在死尸身上來這作怪。
同一時刻,遠在花相園客房中閉目元神出竅的申屠令,整副身軀突地大大一顫,大量的鮮血自他的肩頭汩汩流下,當飄渺在外的元神一回竅後,他隨即張開了雙眼,一手緊壓按住肩上的傷口。
「可惡……」怎麼連神界的人也管起閑事來了?
在對方的元神離去後,郁壘四下打量了被毀泰半的園中一會,走至亭邊低首看向橫躺在地的山魈,發現他猶存一氣後,彎下了腰在他身旁蹲下,伸出一掌按在他的胸口上幫他聚回快四散的元神。
當郁壘收回掌心時,一抹影子蹲踞在他的身旁,他回首一看,就見白虎咬來了一株垂死的芍藥,張大了金色的眼眸瞧著他。
「也好。」他釋出一笑,「咱們好久沒種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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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漫長無盡的生命里,他渴盼能像花朵一樣燦爛地盛放一回,多麼想要加入人間。
「當你流下第一滴淚,你就能去妖成人。」當他求助于山神藏冬時,藏冬是這麼對他說的。
葉行遠為這無理的要求緊斂著眉心,「我只會流血,不會流淚。」
藏冬翻了翻白眼,衣袖一翻就轉身欲走。
「那就別強求嘛……」妖與人不同界,硬是要打破之間的差異化身為人,本就是緣木求魚。
「我想留在她身邊。」葉行遠連忙留人,拉住他的肩頭再次道出心衷。
「留在她身邊?」走人不成的藏冬嘆了口氣,邊揉著犯疼的額際邊問,「你這回怎麼更是變本加厲了?」被拋棄了那麼多回,他怎麼老是學不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