殞星只覺此刻他似被圍困于網中的鳥兒,欲掙月兌,卻不知在掙離了網後,他是否能夠再度帶傷飛翔?
他的人生已經結束了,他的過去,早就結束在生命停止的那一刻,他也沒有未來,他有的,就只有眼下留在世上的明天。可是他的明天,卻是如此短暫,所剩下的時間,短短不過數日,只有這些天,怎麼夠?他多麼想能擁有無數個明天,多麼想日日都能和今日一樣與震玉擁抱,或是,陪她到老。陪她到老……這四字,听來,像是一場遙不可及的夢幻,又像是晨間在日出後就會消逝的露珠,留不住,也得不到。
在他的猶豫中,震玉不語地凝視著他,感受到了她的視線,他偏過頭去,深深看進了她眼中的渴望。
「對了,你想不想听一個在鬼界傳揚的大消息?」在他們兩兩交視之時,藏冬出聲咳了咳,咧大了笑臉又想說說話來改善氣氛。
燕吹笛感興趣地瞥了他一眼,「你又打探到什麼了?」
藏冬朝他們伸出一指,「鬼後暗緲在知道愛子被殺後可能是瘋了吧,她立下了重誓。」
「誓言內容?」殞星緊鎖著眉心,對于接下來的話心中十分掛意。
「她說,陰界殿下遭人所殺橫死,此恨陰國不報誓不罷休。」藏冬的話簡直就像是平地的一聲響雷,「她還向陽間揚言,殺子一人,還子三千。」
震玉愣住了,「殺子一人,還子三千?」陰間的鬼,想屠殺陽間的人?就像那日她所見到的?
「她來真的?」燕吹笛則是撫著下巴,思索著這事情的嚴重性。
「真的。」藏冬愉快地伸了伸腰,很期待地將兩眼瞄向燕吹笛,「看來你的前師父和前師弟將會有得忙了。」
「少管閑事。」燕吹笛冷漠地擺出一張棺材臉,並把十指握得喀喀作響警告他。
他連忙舉高兩手,「是是。」
一徑沉默的殞星,在消化了這個大消息後,終于啟口,「換句話說,陰陽兩界就快掀起一場大戰了?」
「對啊。」藏冬理所當然地把頭點了點。
他內疚地垂下眼簾,「是我的錯……」若是他當時不辱所托救下暗響,那今日,人間也不會有這一場即將掀起的浩劫了。
「誰說是你的錯?」燕吹笛很不給面子,「別把你想得那麼偉大行不?」
藏冬頻頻頷首,「殺暗響的人又不是你,何況有皇甫遲和軒轅岳在,你就算能夠以一敵百,也根本就不可能完成使命,這是天意。」
他意外地看著他們,「你們……」
「好了,廢話少說。」燕吹笛不耐煩地提醒他,「短期內,你最好是快點考慮清楚你的去留,考慮好了後,再來告訴我一聲。」
「嘿,你這麼大方?這不像你的風格喔。」藏冬笑得壞壞地步至燕吹笛的身旁,噯昧地以肘撞著他。
燕吹笛一拳扁上他討人厭的笑臉,「噦嗦。」
「殞星。」已然冷靜下來的震玉,轉首問著握有決定權的殞星,「你打算怎麼辦?」
「我……」他的聲音梗在喉際,遲遲發不出聲來。
現下該怎麼辦?
這里不是他該停留的地方,當初,他回來人間,本就不是為了重享人間歡樂或是再世為人,而是只為了一報宿仇,一旦當仇恨消失了,一切早就都不再具有意義。他也無法再以這個模樣停留在陽間,無處可去的他,無法停留在這世上也無法返回陰間,只因辦事無功的他,已是成了鬼簿上被通緝的一員。
他低首看了看震玉,無言地撫著她的臉龐。
選擇的時刻再度來到,只是這一次,他不知道,該怎麼選才會是無悔的。
¢¢¢¢¢¢
路況不是很好走,車輪走在崎嶇的山徑上,車輦顛跛得讓車內的人幾乎在輦內坐不住,車窗外,是一片碧波千里,掛在西天的垂陽,將草原照耀得一地閃爍如浪的金黃色波濤,就像是大漠千里沙源閃著金光。
翟慶一把揭下車簾,阻絕外頭會勾起他思鄉情緒的景色再次闖進他的眼簾,遏止心頭那份涌起的不快感。
在與黃泉失去了聯系,復而自打探的人口中得知殞星藏身天問台後,翟慶特地向聖上告病不上朝,利用時間緊急帶了法師和奴僕等趕來天問台,企圖讓困擾他的殞星消失在人世,並將震玉捉回府內納為已有。
搖搖晃晃的車輦,在困難的山路上又行走了一會,直至一處較原平坦的地勢車勢才停頓下來。
「相爺。」府內總管在停車後恭敬地在外頭喚。
他打開車門,「找到他們了?」
「應當就是在這了。」在這座天問台台頂上的一片大草原中,就只有遠處山腳下有一座宅子,倘若沒料錯,他們很有可能就是棲身在那里。
「去把法師叫過來。」翟慶毫不考慮地指示。
「是。」
在那同時,遠處宅子里的燕吹笛忽地自厚厚的書冊中抬起了頭,匆匆離開了書房,來到客房外一腳直踢開客房的門扇。
「你有客人來了。」大咧咧踢開門站在門口的他,一點也不在乎他是否打擾里頭一對鴛鴦鳥的興致。
「客人?」正在為震玉梳發的殞星,手勢頓了頓,放下櫛梳後不解地站起身。
「對,客人。」燕吹笛伸出一指比比外頭,「出去應客,別讓他們來擾了我的地方。」他就知道收留他們絕不可能不會惹事。
「他們是誰?」雖然心底已經有譜了,但殞星還是想證實一下。
「翟慶。」翟慶身上那股當官的銅臭味,他這靈光的鼻子大老遠就可以聞到。
殞星深吸了一口氣,心湖水波蕩漾,宛如被投入一顆大石。
他沒想到,翟慶竟這般介意他,在派了黃泉之後,竟親自找他來了,為什翟慶要如此?翟慶究竟是想拿他怎麼辦?是想再殺他一回嗎?
燕吹笛邊說邊打了個呵欠,「你該去面對他了。」他決定,等這只鬼一出門後,他就要施法讓這里隱形,免得那些官差們來擾了他的午憩。
震玉隨意挽了挽發,走至殞星的身旁牽住他的手,仰起小臉看著他。
「我同你一塊去。」該面對翟慶的,不只是他一人。
「殞星。」就在他們兩攜手準備步房門,來到大門前準備踏出宅外時,站在門口目送的燕吹笛好心地附上一句,「不只是翟慶來了,還有很多東西也來了。」
很多東西?
殞星怔愣了一下,隨後馬上知到他話意里指的東西是什麼。
他感謝地頷首,「多謝。」
燕吹笛他們兩人離開宅子後,在準備施法讓整座山頭起漫起山霧前,東張西望地以眼搜了宅子一會,但卻沒找到他想找的人。
「該在的時候卻不在。」他撇著嘴角,「那個臭老鬼……」八成又跑去哪看熱鬧了。
他隨後嘆了口氣,認份地閉眼合十,為自己的宅子施起法來。
一點預兆也沒有,頂上突地吹起了颯涼的山風,濃重的雲霧,似是就這麼平空頓地升起,轉眼間彌漫了整座天問台的山頭,不但連遠方的宅子都消失在帶著水氣的大霧里,就連近在咫尺的同伴,都因濃霧而幾乎看不清對方的身影。
「怎會突來這場大霧?」一陣惡寒忽地涌上心頭,渾身蓄勢待發的翟慶,在撲面而來的霧中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相、相爺。」被請來的法師,眼見苗頭不對,顫顫地拉著翟慶的衣袖。
「怎麼了?」不過是一場山霧,他在抖什麼?
「咱們還是離開這里吧。」越想越覺不對勁的法師,深覺這場山霧會這麼平地驟起,恐將不是天然而是人為,而施法者,則是道行極高之人,除此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