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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火 第13頁

作者︰綠痕

或許就是因為他種種的包容和恩情,因他,在她爹自盡後以來這段動蕩不安的日子來,她的心忽地平靜了,因他,她有著難以言喻的心安,像是找著了個可以暫時擱心的寧靜地,終于可以好好地喘口氣,終于可以去整理海腦里那些排山倒海而來的恨意。

見她瞧自己都瞧得出神了,殞星不自在地至身後的包袱里取來一個饅頭,伸手將它遞至她的面前。

「吃吧。」

震玉並沒有接過,雖然明知自己已經許久沒進食了,可她不餓,一點食欲也無,但他卻拉起她已洗淨的小手,強行將饅頭塞進她的手里。

「你是人,是人就得吃東西,餓了就得填飽肚子。」接連著兩日沒進食,她沒倒下,就已是很難得了,再這樣下去,她是想去當個餓死鬼來陰間跟他作伴嗎?

經他一說,她才想起,雖然傷心難過的事,將她的心房充斥得滿滿,讓她不知該怎麼過,可是她仍殘留在世上的這條生命,卻是他給予的,她不能對不起他的一番救命心意。

「是誰害了你的親人?」看著她拿起饅頭,一口一口艱難地將它咽下後,他忍藏不住心底的好奇。

她止住了動作,揚起螓首,雙眼憤憤的。

「翟慶。」這二字,恐怕至死,都會深深烙在她的腦海里。

她的話出口後,殞星的臉色隨即變了,明昧不定,暗青色的彩影,又薄薄地覆在他的臉龐上。

「你認識他?」自他的反應看來,震玉有些意外,沒料到與翟慶結過仇怨的人,並不只她一人,「你與他……有過節?」

「他是我回陽的原因之一。」他褪去了所有的溫柔表相,咬牙切齒地一字字迸出。

她平淡地問︰「你想殺他嗎?」看他的情形,恐怕他生前在遭遇上了翟慶後,下場也沒比她好到哪去。

「殺他?我與他的過節,豈只是一個殺字就能解決的?」殞星極度陰寒地笑了,握拳的雙掌咯咯作響,「我恨不能食他的肉、飲他的血!」

「他對你做了什麼?」

胸口濤然洶起的恨意,和一股股接踵而來的彌天怒焰,在她的話一出口後,忽地熄滅了。

殞星怔愣著,腦海一片空白。

翟慶對他做了什麼?他說不出口,只因他腦海里那些片段般的記憶,總是像霧夜里的山景,朦朧一片怎麼也看不清,他還是憶不起在他生前的最後一段日子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所以才讓他如此恨翟慶,恨得連在陰間里也無法遺忘往事前塵,可除了僅記得翟慶通敵賣國、翟慶親手殺了他外,他能記清的卻委實不多

「你叫什麼名字?」以為他是不願將心事訴與她這個外人,震玉也不想再進一步追問,只淡淡地起了另一個話題。

「殞星。」

她一怔,慢慢地體會這二字進入她耳里後泛起的感覺。她靜靜凝視著他的臉龐,感覺他的確真像顆殞落人間的星子,也難怪自見到他起,她就被他這雙燦亮的眸子所吸引。

「你不像中原人。」她偏首凝視著他的五官,感覺他有些像是西域那邊來的人。

「我的確不是。」雖然先前在來陽間之前,他曾經告誡過自己別又再相信人類的,可是在她面前,他卻只想對她坦白。

他的故鄉,是遠在西邊的大漠里,而不是座處處可見春意、百花繁開的京兆,在他的家鄉里,他最記得的是,子夜里那輪自沙漠東方高升的明月,每迎月圓當月兒逐漸高升時,沙地里的色彩就漸漸地起了變化,自黑暗變得幽黃,再來即是銀白色的光芒籠罩大地,那一地的細沙,閃爍著月色耀眼的光輝……

那是多麼美好又令人懷念的情景啊,只可惜,他卻再也瞧不見了。

「你呢?叫什麼?」趕在自己又沉淪于緬懷之中前,他忙收回漫天的思緒。

「震玉。」

他沒忘了他的擔心,「日後,你想怎麼辦?」

「日後?」震玉訝然地睨著他,從沒想到他竟連這個都為她感到擔憂,這讓她,有種像是突然獲得了個親人般的暖流在心底流淌。

「處理好你的親人後,你想離開這個傷心地,或是另到……」他干脆伸出手指數算的,也算是為她建議,但當他一接觸到她變得凌厲的眸子後,他的語音嘎然而止。

她字字清晰地道,「報仇。」

殞星無言地看著她,沒想過,在她堅強的表面下,她那顆為親復仇的的意念,竟是如此明確堅決。

「我要報仇。」震玉緊握著雙拳,說這話時,她是將今後的人生都賭在這上頭了。

自他接連著兩回將她自刀口底下救回來後,她在他那雙看來遠比她幽暗的黑眸底,看見了她被孤留在人間的意義,她也還記得二娘生前不遺余力要保她的心意,她知道,她活著,是為了做某件事。

昨夜的那一場暴雨,狠狠將她沖刷過一回,血淚已干,再度還她一個清白干淨的自己。雖然春風依舊拂桃花,但人面不再,芳心已改。她必須收拾起被傷的心,再好好地睜開雙眼,將這座被心痛蒙蔽的世界仔細地看清楚,如今,被遺留荒涼人世中的她,有她得做的事。

在她將親人們自亂葬崗里挖出來另起新地埋葬後,從前的那個震玉,也已經隨著他們被埋葬,雨後重生的她,在心底慎重地告訴自己,她必須活著,因為她還有一雙手,她得代那些有怨無處訴,有淚無處流,卻再也無法起死回生的親人們,報仇泯恩怨。

時間仿佛凝結在空氣中,殂星深屏著氣息,看著她身後映亮朝陽的一層光圈,瑩瑩白亮的湘裙,襯映著她煥亮的水眸,他不禁渾身緊張起來。

只因她的雙眼太過明媚、太過炫人,像流沙,是那種拉扯著雙腳讓人陷進去的流沙,讓人一陷不覆的流沙。這令他想起那一望無邊的大漠,既孤獨,又空曠漫漫的沙海,每每獨自一人行走其中,他總覺得疲憊又心碎。

然而那片記憶中纏繞著他不放的沙海,此刻,卻仿佛就近在眼前。

¢¢¢¢¢¢

這種感覺並不好受。

有人在窺看他,不,他並不能確定是什麼「東西」在監視他,這龍蛇鬼神雜處的人間,眾生太多了,那道如影隨形跟在他身後的視線主人,究竟是人是鬼是神或是獸和妖?不清楚,每每回首,卻也找不出個答案來。

在這夜,趁著月明星稀的照映,殞星來到了皇城。

照著這幾日來的明察暗訪,他找著了暗響的被困之處,做夢,也沒想到,暗響竟是被听說能夠左右一國的護國法師給捉了去。

夜色正璀璨,月兒逐漸變得圓滿,在月下清晰地映照出他的身形,但他不在乎,即使被發現了,他也不認為有什麼人能夠不被他嚇著,或是能夠攔住他,可還未到皇城內城,他卻緩下了飛躍的身軀,定立在皇城內城外的高塔上。

揮之不去的窺伺感,令他再一次地回首顧看,那種感覺,令他越來越感不適,雖說這視線給他的感覺不似敵也不似友,可就是讓他的心中有所掛記,不能全心全意地集中在他待辦的事上。

在朦朦朧朧的視線又朝他飄射而來時,他飛快地回頭看去,準確地找著了那雙監視著他的雙眼,然而他沒找著半片人影,只見著了一雙獸的眼。

縱身飛躍至一座高聳的廟檐上,低首看去,令他覺得可疑的視線來源,不過是座廟檐上一頭石雕的嘲風獸,可他還是覺得,除了它外,後頭似乎還有人正用一雙眼跟隨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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