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風淮的為人來推斷,為了這座天朝的紀律與法治,風淮不可能什麼都不做,但,風淮真的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平定這場紛亂嗎?風淮真有勇氣舍下他們這些兄弟嗎?反正如今他已是王棋盡失,為什麼他不肯給風淮一個機會去證明給他看?為何他不願讓風淮去試著創造另一種太平?
「想不想?」還在等他答案的鐵勒用力地搖晃著他的肩。
「我明白了……」他茫然地應著。
鐵勒用力地拍拍他的肩頭,轉身欲走時,不期然地見著靜立在原地動也不動的律滔,他又走上前去交代。
「老四就交給你了。」外頭的霍韃就由他去擺平,但在翠微宮里的舒河也需要有人為風淮去辦。
眺望著遠處的律滔沒有響應,他甚至連眼眸也沒有浮動一下。
「老五?」
「辦不到。」要他對舒河動手?那麼他們可能要等到夕陽東落,或是海潮不起的那天才有可能。
「你要眼睜睜的看老四造反嗎?」搞定了一個朵湛又來一個律滔,這使得鐵勒原本就不善的表情顯得更森峻了。
律滔不動如山,「就算你殺了我,我也辦不到。」無論在他們眼中,舒河現在的身份是不是造反者,這對他來說都不重要,現下他只希望舒河能夠全身而退。
風淮低沉沙啞的聲音,匆地介入他們兩人之間。
「來人,把他押起來。」
他們兩人錯愕地回首,看著排開人群的風淮,一步步地朝他們走來,在見他一身的血濕時,在場的眾人想起了方才發生什麼事,趕緊看向靜靜躺在他後頭地面上的龐雲,卻發現龐雲已合上了雙眼,胸口也不再起伏。
「老七,你立刻帶兵拿下翠微宮,務必生擒為首的叛黨。」在手下的親衛拿住律滔後,風淮再把雙眼定在朵湛的身上。
朵湛的心神猛地一震,不確定地迎向風淮炯炯的眼眸。
叛黨?才登基,風淮他便……開始清算了?
「但……」他為難地皺著眉,「四哥手上有著六相。」舒河控制了不少人做為人質,如此貿貿然的行動,硬是拿下翠微宮的話,恐將對天朝帶來不少損失。
風淮的臉上不帶任何表情,「六相可另立。」
失了以三內大老為班底的六相不打緊,但失了其它身為王棋的重要朝臣,不只是舒河為帝的夢想即將破滅,同樣的,他的帝位也將無地可立,他想,舒河還不至于蠢到將他們兩人最後的本錢也給賠上。
朵湛愕然地張大眼,沒想過從他口中會說出這種話。
可另立?那……不就是要犧牲六相?
他不禁打了個寒顫,再仔細地把這名站在他面前命令他的人看清楚,雖然風淮的面孔仍和以往相同,可是他卻怎麼也找下到記憶中,那個寬厚待人︰心地善良的風淮,相反的,在這一刻,他恍惚地覺得,他在風淮的身上看見了,舒河的影子……先是發落了律滔,再積極地想逮獲舒河,甚至不惜付出六相做為代價堂而皇之地犧牲,風淮會這麼做,是因為他無法容忍叛黨的存在?還是他想藉此樹立帝威?若是不從聖命,那麼風淮下一個清算的箭靶將會指向誰?
最有可能的……就是剛被降旨的他。
餅了許久,猶如大夢初醒的朵湛甩甩頭,低首朝風淮抱拳以覆。
「臣,遵旨。」
第六章
就著地道里跳躍的光線,舒河仰起頭,看著石壁上那些由臥桑一手刻出來的雕刻。
他還記得,當年太子臥桑納妃大典時,那面在翠微宮里所看到雕功精巧的九龍奪珠壁,沒想到在這黑暗的地宮里,臥桑也在石壁上刻了一模一樣的東西,上頭的九條蛟龍,在火光的照映下,顯得栩栩如生,像要探爪破壁而出似的。
仰首看著壁上的九周方圓,幅員浩美的山水天下,張開掌心,彷佛就可將這片江山擁握在手心里,他不知道,當年臥桑是以何種心情放棄這些的,在听聞律滔放棄奪得手諭進攻大明宮,一心等待手諭開封,他也不明白律滔是如何看開放下的。
「四哥……」穿過曲曲折折的地底信道,懷熾邊喚邊跑至這座地宮大殿里,舒河慢條斯理地轉過身來,淡看著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的懷熾,兩手按著膝蓋換息,很是期待他將帶來何種消息。
換過氣的懷熾抬首朝他大喊︰「七哥在開封手諭後帶兵來了!」
相較于懷熾一臉的急躁,已有心理準備的他就從容多了。
「誰是新帝?」他不疾不徐地問,只想先解開這件纏繞在他心頭已久的謎團。
「六哥。」
舒河挑挑眉,「果然……」不出所料,現在想來,他和父皇的想法可真是接近,幾乎像是同一個模子印出來的。
「四哥,七哥是奉六哥之命來的,他帶來的人數,咱們南內的水師恐怕……」懷熾沒空去理會舒河是怎麼知道的,現在他只對那些佔據了翠微宮,並準備朝地宮進攻的大批人馬憂心。
「霍韃進京了嗎?」沒想到霍韃竟沒能如預期地在手諭開封前趕至京兆,只希望現下霍韃別再誤了時間。
「二哥去攔他了!」想起鐵勒在調度完留在京內的鐵騎大軍後,直接開城門出城找上霍韃,他就忍不住想為霍韃捏把冷汗。
舒河沒好氣,「那個程咬金……」不是听說他是北武國的人嗎?既不是天朝之人,他何需為風淮如此賣命?鐵勒沒事干啥還要來瞠這一池渾水?
「四哥,現在該怎麼辦?」懷熾急切地問。
「兩條路。」舒河鎮定自若地朝他伸出兩指,「一是投機賭一賭,力爭到底。一是,向新帝棄降,或許還可以留個全尸。」對于這個問題,其實也不用深想,早在他打算帶兵攻下翠微宮時,他就已將可能的後果全盤考慮過了。
「你想怎麼選?」懷熾怎麼想就覺得這兩條路都不是什麼好選擇。
他想怎麼選?好問題,現在他是兩邊都想選,也兩邊都不想選。
舒河邁開步于在他面前來回踱步,不斷在心里暗忖著究竟該如何選擇才會妥當。如不做選擇,那麼要是在霍韃來不及進京奧援時,朵湛已帶兵拿下地宮,那麼他橫豎只有被俘和被殺兩種下場,要是做了選擇,那麼,有一半的機會可圖帝王一夢,也有一半的機會可被當成叛黨處死。
一旦鐵騎大軍遇上了南蠻大軍後,誰者能勝出還是未定之數,可是萬一風淮派出了三內鎮守在京兆里的全部兵力,支持鐵勒並聯手欲滅霍韃,那麼霍韃他……霍韃不能有事,對于霍韃,除了拆不開的兄弟情緣外,他還有著一份責任,對權勢毫無興趣的霍韃會有今日,全都是為了他,而懷熾……他轉首看向自始至終都站在他身邊的懷熾。懷熾他,不過是想在他身上尋找理想成真的可能性罷了,懷熾無罪可貸,在懷熾身上,有著天朝可以投資的長遠未來……他不該在這個時候太自私。
「我想兩條都選。」在懷熾期待的眼神下,他咧出讓眾人都意外的笑容。
懷熾緊皺著眉心,「什麼?」這要怎麼選?
舒河微笑地拍著他的肩頭,「還記得我曾對你說過的話嗎?」
「哪一句話?」覺得他的眼神不對勁的懷熾,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天下第一臣。」在將這五字說完後,他飛快地轉身朝冷天海吩咐,「立刻護送他出地宮,出地宮後隨即帶著他向老七棄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