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她遠一點。」他還是不放心地把話說在前頭。
北武王邊說邊站起身,「是是……」改天他要去向那個天朝小鮑主討教一下,她是怎麼收服他這個兒子的。
鐵勒不明所以地瞧著他的舉動,見他在一旁隨侍的攙扶下,捧來御案上的國印,在將國印交給他後,握緊了他的手。
「今日起,你就是北武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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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何我不能見他?」戀姬躺在榻上,半側著身子問著眉心打了好幾個結的冷天色。
冷天色萬分無奈,「王爺有令,不許任何人見離蕭。」他就知道被叫進來絕不會有好事。
她愣了愣,原本她只是想向離蕭道謝,感謝他救了鐵勒一命,但她沒想到,鐵勒竟還將他囚禁著。
也不知外頭是發生什麼事了,這幾日來,虎踞宮宮內鮮少有人走動,就連鐵勒也少來探視她,她就連想找個人問問是怎麼回事都找不到人,而被鐵勒找來服侍她的北武掖庭,又個個像人偶似的不開口,或是不敢開口說些什麼。
她遲疑地問︰「二哥他……已經是北武太子了?」她再怎麼想,也只能想到這個答案。
「是的。」
她心頭猛然一驚,「那,天朝那方面是否已經……」
「王爺已命人全面封鎖消息,目前此事天朝應當還無人知曉。」目前是可以瞞住這個消息,只是這事遲早都會眾所皆知的,日後,一旦鐵勒不想瞞了,或是鐵勒準備帶兵返國,這事恐怕將會掀起天朝一陣大風大浪。
戀姬一手撫著心口,感覺胸膛底下的那顆心怎麼也無法安寧。
萬一這件事被天朝知道了,那鐵勒不就要和自己的皇弟們……到時,是霍韃還是野焰?她想不出哪位皇兄敢與鐵勒交手,也想不出天朝有哪個人可以眼睜睜坐視鐵勒叛國投敵,若不是父皇已殯天,只怕父皇早已命人前來討伐鐵勒這個亂臣賊子了,就不知下一任新帝會不會對鐵勒……下一任新帝是誰?
她從不曾像現在這般想知道父皇屬意的下一任新帝是哪位皇子,扳指算算,除去已失格的臥桑下算,和父皇絕無可能讓外人來佔領天朝天下這一點來看,鐵勒也已失去資格,那麼目前仍有可能性的皇子還有七位,那七位兄長中,是誰會登上九五?又唯有讓誰登臨天下,鐵勒才可以免去殺身之禍?
戀姬緊張地看向冷天色,「二哥見過七哥的手諭嗎?」朵湛會助鐵勒,不就是因為想讓鐵勒登上天子嗎?那麼那張手諭里所寫的人名,有沒有可能是……鐵勒?
面對手諭這個不解之謎,冷天色到現在還是一頭霧水。
他攤攤兩掌,「沒有。」以他來看,鐵勒八成對那張手諭半點興趣也沒有,不然他早就叫朵湛把手諭交出來了。
「你呢?你有見過嗎?」他在朵湛身邊這麼久,總有機會接觸到那張握有下任新帝人選的手諭吧?
「王爺只是命我前去保護襄王,至于手諭里寫了什麼,襄王說什麼也不讓人看。」他也想知道啊,但朵湛簡直是把那張手諭當寶藏似的在藏,讓人想看也不知道該去哪挖來看。
戀姬憂心地咬著唇辦,「七哥到底是在藏什麼……」
「公主,你還是先把傷養好為要,用不著為了那張手諭煩惱。」將她為鐵勒的擔憂心情都看在眼中的冷天色,滿足地揚高了嘴角。「反正王爺都已是北武太子了,無論手諭里寫的新帝是何者,這都對王爺不會有什麼影響的。」
「不會有影響?」她難以置信地張大了水眸,「難道二哥不打算回國嗎?」鐵勒是想就這麼放棄他在天朝所有的一切不成?
他聳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
她的視線緩緩游移至他的瞼上,「你是不是也已經和二哥一樣,都已是北武國的人了?」死心塌地效忠鐵勒的他,不會是也……冷天色朗朗一笑,「公主也知道,無論王爺是何等身份,我只听命于王爺一人。」在這點上,他沒有半分猶豫,也沒有困惑,而他也不會與自己過不去地擔個背不背叛的罪名,自始至終,他還是忠于自己。
驅之不散的憂愁攏聚在戀姬的眉心。若是他也已經隨著鐵勒背叛天朝了,那麼在鐵勒手底下的鐵騎大軍,想必也是不說二話地追隨鐵勒而去。
恐怕任誰也沒想到,素來是天朝最為倚重的鎮國大將軍,如今成了叛徒,而三支大軍中最為剽悍的鐵騎大軍,搖身一變,也已不再是護國之軍,反成了隨時都有可能危害天朝大業的敵軍。
是友是敵,僅在一線之間。
站在這道看不見盡頭的邊界中,對這突來的改變有些難以接受的她,處在搖擺的地位上,左右不定地看著兩端,若是兩者只能擇其一,非要她揀選蚌立場不可,她會怎選?
「公主呢?」低首看著她猶豫的神情,冷天色忍不住想代鐵勒問一問,「公主的立場是否也變了?」
她不加考慮,「我仍舊是天朝十公主。」若是不要去看選不選擇,光就身份這一點,是永不變的。
「不,我是說……」冷天色意味深長地繞高了話尾,「公主還認為王爺是你的兄長嗎?」想從前,他們就是卡在一個名分上,一旦失去了橫隔在他們倆之間的那個阻礙,她還會像以往一樣對待鐵勒嗎?
戀姬一怔,忘了改變的不只是敵我的身份而已,愛恨,也變得僅有一線之隔。
一味顧念著鐵勒與父皇之間夾雜的愛恨,鐵勒與北武王的新父子關系所帶來的情勢演變,她全然忘了,她與鐵勒糾纏多年晦暗不明的情事,她都忘了他已不是她的二哥,只是,她還不知道……該怎麼去面對那個一夜之間,與她失了血緣關系的男人。
無論過去是什麼,只要淚水一洗,雙眼一合,那些昨日就不存在了,現在的她,對什麼都沒有把握,她不知……鐵勒是否還記得當時的話?他是否還會伸出雙臂擁抱她,並且對她說,我們重新來過?
懊怎麼重新來過呢?失了兄妹這個身份後,他們只是兩個陌生人。
密密麻麻的不安在她的心底穿竄,鐵勒那些深藏在她心中的溫存話語,匆匆吹掠而過,鐵勒在大明宮宮閣上執意離去的背影,朦朦朧朧地再度來到她的眼前。如今他們的身份已經不同了,雖然他們再也沒有那道鎖住他們的血緣枷鎖,但他們也有了一道新的隔閡,那道,隔著國界的高牆。
「你曾對我說過,握住他的手。」戀姬沒有信心地垂下眼睫,扭絞著素白的十指,「那時我沒有握住他,所以他走了,現在他還會希望我握住他的手嗎?」
冷天色沉思了半晌,彎看著她的眼眉。
「為什麼公主不去試試看?」她恐怕不知道,她這個表情,他也曾在鐵勒身上見過。
戀姬抬起螓首,靜靜凝視著他鼓舞的笑容。
「別怕,每個人都是膽小的。」他含笑地向她點頭,「在『情』這一字面前,沒有什麼人是絕對勇敢的,你會害怕,王爺也會,他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去試試吧。」
「你在這里做什麼?」低沉的問句自冷天色的身後傳來。
「糟了……」冷天色吐了吐舌,瑟縮地回過頭,入夜的盛月銀輝投向花菱宮窗,在鐵勒身上形成了飛繞交錯的暗影,他定立在殿中,不知听了多少。
「該辦的事辦妥了沒有?」有時間在這打擾戀姬的休息,他還不如快去把那些還未徹底擺平的人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