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不同意!」當下朝殿上爆發出陣陣翻騰的反對聲浪。
「天朝刺王與本朝有著國之仇、族之恨,王上豈可立他為太子?」殿上的左僕射,挺直了腰桿,字字鏗鏘地大聲質問,並把反對的目光直定在鐵勒身上,彷佛恨不得能將仇敵碎尸萬段。
北武王懶懶應著,「他是本王離散多年之子。」
「同時也是欲滅北武之敵!」尚書令喝聲接口,說得慷慨激昂,「更何況刺王乃天朝之臣、世宗次子,臣以為王上萬萬不可立敵為王儲!」
北武王狀似困擾的白眉歪了一邊,不予置評地閉口收聲。
因北武王的沉默,殿上又再度哄哄鬧成一團,坐在北武王身旁的鐵勒側首看他一眼,誰知北武王的反應竟是兩手環著胸,大有不插手幫忙之意,那張臉明明白白地寫明了,他北武王雖是認了兒子,但並不代表其它人也承認他的地位。
「臣,懇請王上三思——」對北武國忠心耿耿日月可表的左僕射,端跪在殿上才想再叫北武王重新考慮,但他的話卻遭人打斷。
「你話挺多的嘛。」坐在椅里的鐵勒終于出聲,雙目似冰地瞠睨著這個在殿上喳呼最多的左僕射。
在鐵勒一開口後,朝殿上頓時安靜了下來,隨侍于朝殿兩旁的鐵騎兵,紛紛往前跨進一步,人人皆手握著刀柄凝視著殿內的文武朝臣。
在鐵勒身畔的冷天色看了他的表情一眼,有些同情地在嘴邊喃喃。
「禍從口出……」這些人在反對之前,都不先探清鐵勒的底細嗎?
「王上,臣——」在左僕射被鐵勒嚇退之後,不屈不撓的尚書令重振士氣地接口,但更快的,一陣尖銳的箭嘯聲飛快地劃破殿內的空氣。
眼尖的冷天色,動作飛快地一手推開鐵勒,一手接住直朝鐵勒臉上飛來的弩箭,並立刻回首吹了聲口哨,待在殿上的鐵騎兵隨即拿下行刺鐵勒的人。
短短不過片刻間,眾人的反應,由深深驚喘、暗自欣喜,到失望明顯地寫在臉上,那遺憾的嘆息聲,淡淡繚繞了整座殿堂。
鐵勒的表情絲毫無改,他只是微微瞇細了黑眸,看向那名站在殿上武官群里被鐵騎兵架住的發箭人,在他的視線所及處,人人下意識地閃避開他的視線,唯有那名發箭的武官,敢作敢當地挺起了背脊,毫不畏懼鐵勒的氣勢。
冷天色拎著手中的弩箭,緩慢地步下殿階來到那名武官的面前。
「膽敢行刺王爺?」他壞壞一笑,笑容里帶著無比寒意。「你太不了解王爺的為人了。」
「天色。」位在殿上的鐵勒冷聲啟口。
「在。」冷天色邊應著,邊好心地向朝殿上眾臣彈彈指,「學個借鏡吧,都豎起耳朵听好了。」
「殺一儆百。」
「是。」接令的冷天色朝架住行刺者的鐵騎兵努努下巴。
「慢。」鐵勒還沒把話說完。
冷天色一點都不訝異,老早就揚高了兩眉在原地等他其它的指示。
「連誅九族,再將他的首級置于城門示眾。」鐵勒一手撐著面頰,慢條斯理地說完後,再對另一人開口,「佐將軍。」
「在。」
「把剛才在殿上出聲的全都拖出去。」既然北武王敢放手讓他去做,北武王以為他會對這些人客氣?鐵騎大軍軍中人才濟濟,無論文武將官,皆可隨時代替這些不對他叩首稱臣,還有反他之心的北武臣子,他一點也不介意北武國少了幾個頑固老臣。
「遵命。」佐將軍搔搔發,伸出食指很認真地點算起人數來。
「王……」飽受眾文臣眼神的請托,仍是驚悸難平的北武丞相,試著想向北武王求援,但他才開口,話就在口中打結並全縮回肚子里。
因為,北武王……只是袖手旁觀。
眼看著殿上的北武王只是坐在位上打了打呵欠,完全放縱鐵勒,也沒有對他們伸出援手之意,恐慌飛快地在眾人眼中流竄,朝殿上原本齊心攻向鐵勒的文武眾臣頓時像盤散沙人人自危,有的是識相地立即閉上了嘴,有的則是不忍同袍和同僚就將因此喪命,紛紛壯大了膽子想拭著挽回。
「冷將軍……」朝殿上的一些武官飛快地包圍住冷天色,直拉著他的衣袖,希望他能代為開口替那些反對鐵勒的人求求情。
冷天色愛理不理,「別開口啊,誰開口誰下一個倒霉。」
「佐將軍……」被冷天色打回票的武官們,又改把正在點算人數的佐將軍當成下一棵浮木。
佐將軍揚著食指警告,「少說一句是一句,不然不小心把你點進去,那我就不好意思了。」
求這個不對,拜托那個也告無效,眾人在求救無門之際,忍不住將視線偷偷溜回遠在殿上,從頭至尾身形動也沒動過的鐵勒身上。
情勢急轉直下。
鐵勒淡淡環掃兵荒馬亂的殿內一眼,「還有誰反對?」
眾人霎時鴉雀無聲面如上色,殿上靜默一片,心驚膽跳的眾臣們皆屏緊了呼吸,大氣也不敢喘一下,若是鐵勒走下殿來靠近傾听,他或許能夠听見在每個人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房所制造出來的轟轟心音。
面對此情此景,鐵勒滿意地點點頭,但當他調回首睨向那個置身事外的北武王時,他的笑意凝結在臉上。
安穩待在座上看戲的北武王,非但對鐵勒的作法沒有怒意,反而自嘴邊咧出一抹笑意,而後那笑意漸漸擴大,最後演變為無法收拾的仰天長笑。
寂寂的笑音回蕩在殿上,眾人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望著坐在王位上破口大笑的北武王,冷天色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頻以雙掌搓著兩臂,感覺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站起來了。
這對父子……實在是太詭異了。
北武丞相頭皮發麻地問︰「王……王上?」他兒子在他面前,大刺刺地拖了他的人出去,他還笑得出來?
北武王沒理會他,笑得合不攏嘴地頻揉著臉頰。
「夠了。」對北武王有些受不了的鐵勒,皺緊了一雙劍眉,在北武王笑得東倒西歪沒半分儀態時,忍不住出聲叫他克制一點。
北武王收斂了嘴邊的笑意,滿眼期待地直盯著臉色難看的鐵勒。
「你會叫我父王嗎?」他實在是太中意這個兒子了,不用幾句話就把文武大臣全收拾得妥妥貼貼,更不消說鐵勒在治軍方面多有實力,北武國要是有他,別說往後稱霸北狄的大業已是指日可待,就算是想拿下天朝國土也是反掌之易。
鐵勒抬眼瞇目微瞪,冷冷地對他打了個回票。
「算了,我不急。」受挫的北武王並不氣餒,他轉眼想了想,不一會,又雙眼燦亮亮地問︰「對了,關于那個命人射我一箭的天朝小鮑主……」就不知那個被他保護得緊的戀姬公主,對他是否很重要?
鐵勒語氣陰寒地向他警告,「你若敢動她一根寒毛……」
「我會後悔?」找到鐵勒罩門的北武王愈听愈是興奮。
「我有很多種方式可讓你後悔。」鐵勒森栗的雙眼緊緊地鎖住他,絲毫不掩一身的戾意。
瞪著他那雙不像是在開玩笑的眼眸,北武王收拾起玩笑的心情,赫然發覺,他們這種父子關系,似乎……有點危險。
「改天為我引見引見那個也很危險的小鮑主吧。」覺得背後有點冷的北武王,識相地模模鼻尖。
鐵勒揚高了劍眉,在心中估量著他又在打什麼主意。
北武王嘆口氣,「丑公婆總要見媳婦的不是嗎?」他也只是想看看能讓兒子做出天朝人無法容許的情事的小鮑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