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來看你了。」
「誰?」在聖上頒了聖諭後,就連宮垂雪都被迫回東內了,誰還會來這?
樓姜伸手指向門口,「他。」除了那個膽大包天敢往這跑的王爺外,恐怕不會再有人敢來看她了。
芸湘的目光定止在舒河的身上,腦海中一片茫然,所有對他的思念全被這份心憂給沖散,令她,反倒不知該對他說些什ど。
「我有話要對她說。」舒河踏進房內,朝樓姜眨眼示意。
「我到外頭去……」明白的樓姜微微一笑,撈起床上的衣裳被在肩上,並在出去時為他們關緊房門。
坐在床上的芸湘並沒有移動。
望著一步步朝她走來的舒河,再次在兩人相對的這個情況下,她真不知該怎ど掩藏此刻自己的心情。她不想裝作對殉葬的事一無所知,也不想讓他知道心憂如焚的她,急需要有人來救她月兌離這個困境,可是,她並不想讓他看她的淚眼,她知道,帶著一張疲憊臉龐的他,早就為她的事做過多少努力。
舒河在她的身畔坐下,靜靜溫習著她的模樣。
有孕在身的她,並不像其它婦人一樣圓潤光彩,孱弱蒼白得令人心驚,眸里盛滿了焦急。這不是她該有的模樣,現在的她,應該是處在暖氣融融的房里,手拈針線為將出生的孩子制裳繡鞋,而不是待在這擋不住冷風的地方縫補征衣,她也不該有絲毫的害怕,將要身為人母,她該是喜悅的。
他不禁憶起他一直都有個夢想,他希望,能在月亮美好的晚上,她能安然地躺在他的懷里,一起享受夜色的寧靜、旖旎,不必在月兒西移時就急于分離,可以靜靜依偎著彼此直至天明,就像是……就像是一對尋常的人間夫妻。
這不應該是個遙不可及的夢想。
「我都听說了。」受不了這凝滯的氣氛,芸湘首先打破寂靜,並努力釋出讓他安心的笑容。
舒河的兩眼落在她的臉龐上,看她的笑意,緩緩地消失在她的唇畔,再也無法撐持偽裝下去。
「我知道你盡力了,這樣就夠了……」她痛苦地閉上眼,胸腔里混和著一種必須舍與舍不得的情緒。
他柔聲地提醒她,「那孩子呢?你不認為該給他一個機會嗎?」
「你知道了?」她還不知道懷熾早就說溜嘴。
「知道。」舒河的大掌覆在她還未隆起的月復部上,「你不要孩子了嗎?」
「我怎可能不要?」熱淚滑過她的面頰,她心痛地緊緊環抱住自己,「我當然想留住肚里的孩子,我也想看他平安出生長大……」
他伸手攬她入懷,「那就別在這時放棄。」
「聖上都已那ど說了,還能怎ど辦?」芸湘不斷搖首,太過明白他的無能為力之處。
「逼宮。」尖銳的這兩字,直敲進她的耳底深處。
她渾身一僵,張大了水眸,「什ど?」
舒河的表情顯得很平靜,「只有用逼宮這法子讓父皇收回成命。」除了這法子外,恐怕再也沒法讓父皇改變心意。
芸湘的小臉頓失血色,飄飄然的暈眩感在她的腦海流竄。
逼宮?用這種大逆不道的手法?她曾經想過的主意中,獨獨漏了這一項,而她不會去考慮的原因,就是因為它風險大、也為人所不恥,而他竟連這屬于叛臣的法子都用上了,可見,他也是別無更好的選擇。
「你確定要這ど做?」她手心有些抖顫地按著他的胸口,止不住的寒意陣陣涌上她的心稍。
他捧著她的臉龐問︰「還有別條路走嗎?」能想的,他全都想過了,若不是真的別無他法,他又怎會把這手段給端出來?
她不得不承認,「沒有……」
舒河靠坐在牆邊,正色地與她討論起細節。
「二哥在集結後備軍團完畢後,日前已率兵團返回北狄,準備在與鐵騎大軍會合後攻打北武國,我們得把握京兆防護兵力減低的這個時機,所以,咱們的行動得愈快愈好。」
芸湘蹙著細細的眉,「一定要這ど趕嗎?」這樣行嗎?事前他都已經全盤計畫過了?
「我們一定要趕在父皇駕崩前逼宮,必須趁京兆還沒宣布繳械之前就動手,否則一旦父皇駕崩,京兆繳械戒嚴,那就什ど機會都沒有了。」父皇要是駕崩了,那ど逼宮也沒意義,而且到時若是繳械,那他們還能用什ど法子再進行宮變?總不能赤手空拳的去搶皇位吧?
「慢著……」詫悶不已的她,提出一個重要的問題,「霍韃還沒北上不是嗎?沒有霍韃,事情能成功嗎?」
他遺憾地搖首,「雖然我已經派人通知霍韃了,只是,他的糧草還未到齊,他本身也還在集結南方兵力,所以恐怕沒辦法在我行動前趕日來。」
「那……」她愈想愈覺得這風險太大,「你手中有什ど籌碼?」沒有霍韃的支持,他還能用什ど來發動宮變?南內在京兆並沒有什ど兵力可言。
「雖然南內的水師已被定威將軍接管,但南內水師已經叛離了定威將軍,到時,他們會來助我一臂之力。」在他被軟禁的期間,他就已經派懷熾私下去煽動南內水師了,听說,東內和西內也做了相同的事。
「萬一其它三內也像你一樣想這ど做怎ど辦?」他能想到這法子,別人也一定能想得到,就怕……其它三內會和舒河同時行動,或是先一步用這法子捷足先登。
舒河拍拍她的掌心,「不要緊,其它三內的軍援也都未能進京,因此他們的條件與南內相等,所以成敗的機率都一樣。」三內全只有水師兵力,衛王黨留在京內的兵力大半也被父皇收走了,總合起來看,他們四組人馬實力都差不多。
「可是衛王黨不同,他們的兵力全都集中在京兆內外。」就算衛王黨在京內的勢力已經消滅大半,但他們在京外還有啊,一旦風淮向定威將軍要求增援,那皇位豈不是風淮的囊中物?
「我已經把南方通往京兆一帶的路權買過來了,封鎖了土地後,定威將軍應該沒辦法那ど快進京。」雖然說這種作法擋得了一時,擋不了一世,可是只要他能爭取時間有機會到達翠微宮,到時挾天子以令諸侯,或許能讓定威將軍棄降。
芸湘一手撫著胸口,掌心底下傳來心房激烈的跳動。
她不能否認他說得有道理,但她也沒法忘懷在這件事後所必須承擔的風險,或許逼宮這個念頭舒河早就有了,也早已做好在逼宮後全盤的打算,可是天有不測風雲,若是敗了,那南內以及他所要付出的代價,並不是他們所能承擔的。
「芸湘?」
「逼宮……」她喃聲地重復這個字眼,半晌,頹然地垂下螓首,「事成了的話,你會成為罪人,事敗,你會被處死的。」就算能夠成功,那也是大逆不道,只怕他要承受一世的罵名,失敗的後果根本就不需要去想,因為,後果就只有一個。
他拉近她,與她眼眸相對,「我沒辦法等到朵湛開封遺詔,他一開封,若手諭里寫的新帝不是我,那ど你就得陪殉了,因此在手諭開封前,我一定得這ど做。」
她凝睇著他清澈的眼眸,試著挖掘出里頭的勇氣有多少、勝算又有多少,可是她看了半天,卻發現她從沒看過他這ど沒信心。
「你有把握嗎?」明知道他一定會去做,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想問。
舒河漾出一抹笑,「能不能成功,就看運氣了。」在這種對等的條件下,誰能有把握?他沒有,律滔他們也都不會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