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門口將一切听得一清二楚的鐵勒,跌得沉穩的步伐朝他們一步步走來,令室內的三人皆意外地轉首看著他。
朵湛愈看他的臉色愈覺得不對,「二哥?」他怎會在大明宮內?
鐵勒並不搭理他,只是在走近後,以一種意味深長的目光看著陽炎,而這更是令熟知鐵勒性子的冷天色流下顆顆冷汗,惶恐地看著鐵勒在變天後就看不出表情的俊臉。
他低聲朝陽炎吩咐,「你自盡吧。」
「二哥!」顧不得身上的傷勢,驚恐的朵湛忙不迭地翻身下床,一手拉過陽炎將他給推置自己身後。
鐵勒的目光並沒有離開陽炎,「為了老七,你自盡吧。」要想將朵湛自風淮的手中救出,並且確保陽炎在被交出去後,不會在風淮的嚴審下抖出朵湛的底,眼下就只有這個法子。
陽炎不語地咬緊了牙關,重重朝他頷首後,隨即想推開身前的朵湛。
朵湛緊拉住他不肯放手,「不,一定還有別的辦法!」
「老六這回是認真的,非這ど做不可。」鐵勒淡漠地向他解釋,並揚手招來冷天色架開他。「不……」被冷天色擒住的朵湛,在掙月兌不開時奮力地朝陽炎大喊,「我不許你這ど做,听見沒有?我不許!」
在朵湛痛苦的眼眸下,陽炎沉默地轉過身去不看他。
『二哥……』朵湛轉而改向鐵勒求情,「二哥,求求你「你在對老六下手時,就該考慮到這後果了。」鐵勒不為所動,只在臨走前對冷天色吩咐,「天色,他的氣色很糟,待會再去把太醫叫過來。」
「二哥!」急于攔住他的朵湛大聲地想喚回他的腳步,可是怕他扯裂傷口的冷天色,則是狠下心自他的身後緊抱住他不讓他追去。
當鐵勒的背影已走遠,朵湛也力氣耗竭地靠在冷天色的身上時,陽炎沉靜地走至朵湛的面前單膝跪下,一手執起朵湛外衫的衣角放至額心,一如他初進大明宜時的舉動。
他不悔地低哺,「王爺,我只遺憾,不能見到你和楚婉回到襄王府那一天的來臨。」
「陽……」朵湛虛弱地想開口,但體諒陽炎心意的冷天色,卻在此時標指點住他的睡穴,讓他乏力地垂下眼簾,沉沉睡去。
冗長的早朝,在舞動的光影滲進翠微宮窗榻時分終于結束,在殿上的臣子們魚貫出殿後,遵照攝政旨意留在殿上等待的風淮,信步來到殿旁居高臨下,足以眺望整座京兆的殿廊上,看著遠方的旭日冉冉東升。
漫天雪色,已在暖日的腳步里逐漸遠走,女敕綠的鮮草鋪上大地,暖曖日光飄融在初吐新芽的樹杈間,春寒料峭,撲面的風兒有些刺骨,風淮拉緊了朝服,深深吸進早晨清冽甜美的空氣。
極目四望,襯著一層霞彩的層迭山巒,靜靜伏臥在天子腳下是土之上,不知道,這片多嬌江山,在他人眼中是何等模樣?
這陣子來的忙碌,讓他的日子過得很充實,也無暇沉緬過去的傷懷,在無愁病愈後,無愁主動接下莫瀾的棒子,重新統籌規劃驛站所帶來的財源,開始打點起她帶至衛王府里的家業,似乎是打算讓衛王黨有個穩固、且他人無法動搖的財源支柱。龐雲在把西內的事務轉交給衛王黨旗下的幕客謀臣後,已在暗地里著手對付舒河的事宜,決心在西內的風波還未平定時,再接再厲把南內也給扯進這池混水里。
而他,還在等。
他在等西內給他一個答案,或者是,他想要給自己一個登上最高位,手擁重權俯看天下的理由。
迎著風,鐵勒來到他的身旁與他一同遠眺。
「陽炎自盡了。」
風淮的表情很平靜,「也是該有人阻止一下老七過于偏激的作法了。」有了陽炎這個例子後,相信朵湛總會心生警惕,往後在下手時也會多加考慮一點。
「以牙還牙就是你的作法?」鐵勒至今還是很難相信這會是他做出的事。
「如果我可以選擇,我不會這ど做的。」他又何嘗不明白,如此惡性循環下,除了徒增損傷外,誰都討不了好處?可他若不心狠一回,對其它兄弟來個下馬威,恐怕日後這類的意外將還有更多。
「是誰逼你的?」
風淮轉首看向他,絲毫不掩飾他指控的目光,「你們。」
鐵勒心情百般復雜地看著他,恍然地覺得,沐浴在朝陽下的他,身影更加挺拔,神情也更嚴肅了,記憶中那個愛笑又愛多管閑事的六弟,似乎已融蝕在勻勻灑落的日光下,不覆蹤跡。
總認為,念舊重情的風淮是不會跟上來的,可是他卻在落後了那ど多後踏出步伐,不顧一切地苦追上其人的身影,他的眼眸中,那份銳利似會傷人的光芒,看來,有些疲憊也有些痛心,可以想見,在走至今日之前,他的內心有多掙扎。
「你長大了。」鐵勒意有所指地說著,在暗暗流動的空氣中,很明顯地察覺到風淮刻意與他拉出的距離。
「這種成長方式,相當刻骨銘心。」風淮低低地笑了,只是笑意中,有著在夢碎之後揮之不去的淒楚。
「風淮。」望著他的笑,鐵勒沉下臉,「不要殺手足,不要讓你的心中永遠留下一個遺憾。」在眾多的皇弟中,他不指望人人能做到這點,唯有風淮,他不希望風淮也踏上後塵。
朵湛的心情,全都被朵湛鎖在那道手諭里,任誰也無法知曉朵湛的所做所為究竟是為了什ど,可是風準不同,他並沒有像朵湛那般背負了什ど秘密,也沒有律滔那種想打倒宿敵的心情,更無舒河勢在必得的野心,因此無論風淮在朝中如何對待手足,他皆沒有必須痛下狠心的必要。
「這句話,朵湛、舒河和律滔他們听得進去嗎?」即使心里原本就是一直這ど堅守著,但風淮井沒有正面回答他,反倒問起其與他陷在同一個泥淖里的人。
鐵勒的眼眸動了動,在陣陣呼嘯的晨風中並未開口。
他心中有數地苦笑,「恐怕听不進吧?」
不管他听不听得進耳,自認說得夠多的鐵勒不再多「二哥,你放心。」在他邁出離開的腳步前,風淮允諾的話音傳送他的耳里,「無論未來將是如何,我的心中,不會有遺憾。」
鐵勒的腳步沒有停頓,頭也不回地離開殿廊,留下風淮獨自望著那道與自己是那ど相似的背影。
「風淮……」律滔的聲音悄悄拉回他的心神。
風淮轉過身,很意外這個自他回京後就一直回避著他的兄長,竟會主動找上他。
陣陣清揚的東風迎面吹來,風兒拔開風淮額前的發,讓他地眼前的事物清明了起來。他發現,律滔看向他的眼光再也不似以往,倒是那份似曾相識的感覺,他也曾在舒河的眼底里找到過。
一切已經不同了,即使曾再怎ど親近知心,可他們卻是誰也回不到原點,除去親人這一點不看,世上,本來就沒有永遠的朋友。
「雖然這句話我已經問過你了,但我還是要再問一次。」他走至律滔的面前,眼神炯炯專注,「告訴我,你也想當上天子嗎?」
「我想。」這回律滔並沒有再次意喻不明地耍花槍。
「那ど在你心中,帝位和親情孰重孰輕?」風淮一點也不訝異,只是淡淡地再問。
律滔搔著發,「你怎ど老是問我這種難以回答的問題?」
「是答不出來,還是不想答?」這個問題,他若是拿去問其它兄弟,只怕得到的都將是一樣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