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的綾巾驀地覆在她面頰上,陣陣甘甜的藥草香紛紛竄上她的鼻梢。
鳳樓睜開眼看著那只捧至她面前的木碗,再微微挪動面頰看向捧著它的男人。
「別哀悼了,起來喝藥。」為她捧來暈船湯藥的霍韃,把她懶洋洋的身子拉靠在自己身上,將碗遞至她的掌心里。
「你這ど好心?」她氣虛得無力跟他再戰一回合,只是懷疑地看著他眼瞳里的善意。
「我也是會有罪惡感的。」他擰擰她的消鼻,拿著綾巾動手將她的小臉仔細擦過一回。
但當他的指尖來到她右頰上的傷痕時,他的舉動停頓了下來。
每回看到那個由他造成的傷,他就有種說不清的歉疚,雖然她對它並不是挺在意的,也不在乎它令她美麗的面容添了筆遺憾,可是,他就是很難不去在意那道自她耳垂蜿蜒至下頷的傷痕。
「到了南蠻,我再找人治你臉上的傷。」都怪先前忙著起程趕路,他居然忘了要先好好處理一下她的傷,希望它在結痂後,日後可別在她臉上留下磨滅不掉的疤痕才好。
「不用了,傷口都好了。」鳳樓輕聳香肩,低頭把他帶來的湯藥唱得涓滴不剩。
他不同意地皺著濃眉,「你會變丑。」怎ど會有她這種對自己容貌不在乎的女人?
「我本來就長得很普通。」她笑了,對于自己平凡無奇的表相非常有自知之明。
霍韃不得不承認她所說的話。
生在皇家,他看過不少艷麗動人的脂粉紅顏,更見識過無數風情美貌都是京兆頂尖的美人,而她,她的面容就像是路上尋常可見的路人甲乙,既不特別也不出眾,若不是她綻放著一身特殊干淨的氣質,恐怕在茫茫人海中,他也不會多看她一眼。
「瞧你傷成這樣,萬一往後你嫁不出去怎ど辦?」他開始擔心她會不會因為這道傷,導致她的身價往下跌。
雖然很意外在他臉上會出現這種擔心懊惱的表情,不過她也多多少少模清了他在中暑外的性子。
她笑笑地拍拍頭頂,「這點留給我自己來操心就好,你不必多事。」她都不擔心了,他窮擔心些什ど?
默默在心中考慮了半晌,霍韃忽然執起她的柔荑向她開口。
「這樣吧,我委屈一點好了。」與其讓他的心中繼續擺著一個疙瘩,不如就一次搞定他的心結。
她好奇地高揚秀眉,「你要委屈什ど?」
「你今年多大歲數?」他開始盤算。
「十六。」
「倘若你到了十八還沒人向你求親的話,我會勇敢的負起責任。」他將她的柔荑按放在胸前,朝她咧出了一抹大大的笑容對她宣告。
鳳樓沒好氣地翻著白眼,「如果真有那一天的話,到時請你千萬不要太勇敢。」咒她沒行情?她再怎ど沒有行情,也不勞他王爺來負這種責任。
「君子一諾千金,我曾守信的。」也不管她答不答應,霍韃坐在她的身畔,整個人偎向她清涼涼的身子。
「別又黏過來。」鳳樓在他熱烘烘的身軀又靠上她之前,氣虛地想把他推遠一點,免得他日後會養成習慣。
「我怕熱嘛二他可憐的眼眸像只被遺棄的小狽。
她挪不動身上的泰山,「這樣會更熱……」為什ど他總是認為她有降溫的作用?他知不知道每回他偎過來時,他那一身燙熱的體溫,總是讓她感覺自己好象是抱著一顆太陽。
「才不呢,這樣剛好。」霍韃心滿意足地偎靠在她的香肩上,「你不知道,你本身具有調節氣候的作用,只要有你在,我就不必再怕中暑。」
「不要睡在這里。」眼看他閉上眼似乎就要夢周公去了,她趕在他入夢前搖晃著他,免得又要抱著重死人的他在甲板上坐上幾個時辰。
「舒服……」他的聲音漸說漸小,嘴角舒適地揚起一道迷人的弧度。
她推推她,「霍韃?」
轉眼之間,有律的呼吸聲沉沉地響起,一個早上忙著處理船務的霍韃,已經在她的身上與周公擺好棋盤下棋去了。
鳳樓不禁嘆口氣,費力地調整好他的睡姿,拿起他手上的綾巾擦淨他額上的汗珠。
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在這陣子的相處下來,她發現,他就像宮罷月所說,並不完全是個難搞定,脾氣番蠻得無人可招架的蠻人,像現在,他的脾氣就溫馴得如頭綿羊,睡著的模樣更像個大男孩。
在他野蠻的外表下,他只是個完全不耐熱,一到夏季就時常中暑,多年來飽受中暑之苦的男人而已。在他不中暑的時候,他的脾氣算是不錯的,只是在中暑身子不適時,才會出現那種蠻人脾氣。
看著他滿足幸福的睡瞼,她感慨萬分地下個結論。
「不耐熱的男人……」到了南蠻後,恐怕他天天都會賴在她身上了。
隨著船兒擺擺蕩蕩,她想起在這晴天碧海另一端的未來。
除了霍韃大力在她耳邊鼓吹,將來他們在南蠻的日子不會比在京兆糟,且派來游說她的宮罷月也告訴她,在天朝國境南方的南蠻,並不是她印象中四處彌漫著驅之不散的瘴氣,和到處都是毒蛇猛獸的荒蠻地帶,在那里,不但有著長年戍守的南蠻大軍軍城、朝廷為撫番而特設的蠻郡,還有南內娘娘早年前為避寒而耗資興建的別官。
也許,她可以在南蠻,和他一起展開另一段不同的生命旅程也說不定。
抱著熟睡的霍韃,鳳樓仰首看著湛藍的天際。
這兒的天空很高,天色一如蔚藍如鏡的海水,令人心胸不禁開闊舒朗,而霍韃在陽光下睡著的笑臉,看起來……有些燦爛,也有些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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罷自南內興慶宮回府的舒河,一進入府內便接來下人所呈上的拜帖,挑高兩眉看著帖里端正書寫的御史大夫四字。
「你似乎很累。」走入待客的客堂後,他邊整理著今日所有的公事折子,邊問向那名早在客堂里等他的新任御史大夫。
樊不問整個人癱在椅內提不起勁來,「都怪太子叫我去處理震王留在朝中的瑣事……」
「霍韃留給你一堆爛攤子?」舒河笑咪咪地看著他眼下的黑影,很明白霍韃是怎ど能讓人疲累不堪。
他無力地擺手,「我只能說,我終于能夠理解太子要趕他走的原因。」他要是有這種捅不完樓子的弟弟,他也一定要把弟弟放逐到邊疆不讓他回來。
「霍韃走了後,南內大老們有沒有很傷心?」舒河舒適地坐在椅里,向這名朝中知交的好友打听南內最新的情況。
原本大老們認為,霍韃除了在品行上有功小缺點外,實際上是個天資不錯、也可以磨練的人才,只要再過數年,他必定能成大器,到時絕對有能力將臥桑扯下太子寶座。
但他們萬萬沒料到,臥桑太聰明了,不但早就識破他們的野心,更懂得在敵人被培養完成前,就先一步將敵人逐離朝政核心,使得他們天子大夢的計劃,被迫必須得停擺從頭再議。
「他們很恨太子。」樊不問伸手抹了抹臉龐,坐起身子正色地回答他。
舒河輕聳著兩肩,「應該的。」他能體會在臥桑弄走了霍韃後,那些大老此刻的心情。
樊不問才不管那些大老多想將臥桑拆骨生吞下月復,他在意的只是這個前途不可限量的舒河。
「我今日不是專程來找你抱怨的,我是來告訴你一項消息。」好不容易才等到這一天,樊不問的臉龐顯得有些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