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尚任氣得渾身打顫,布在額上的青筋,像是條條暴動的綠色小蛇。
「朵——湛」這麼多年來,他楚尚任待他不薄啊,不但把他當成自家人,還看在姻親的份上推拒了所有人的求親,獨獨把女兒許配給他,可是,他竟做出這種事,簡直就是要置所有人于萬劫不復。
「老六。」思索整個棄婚事件一整晚的律滔,一手杵著下巴,欲言又止地開口,「我想,老七他」
「他怎麼樣?」風淮沒空去理會楚尚任的心火,馬上回過頭來看向這個安靜了一晚的兄長。
沒頭沒腦的,律清丟出個眾人想都沒想過的問號,「他會不會是出家去了?」
「出家?」風淮呆愣愣地重復。
他緩緩搔著下巴,「記得十年前他差點就出了家,而這些年來,我看他念佛念得那麼勤,說不定他是忽然悟出個什麼道理,或是頓悟開了竅,然後就一聲不響的出家出去了。」
「他不會那麼做,他不是那種能夠舍棄一切的人!」就算再怎麼近佛,他相信朵湛的心中定有一把拿捏的尺,不會不顧忌自己的身分和與他生命中相聯的人,那般不負責任的出世離塵,朵湛和他們一樣,都是個愛恨暝痴皆具的凡人,他放不下的。
律滔不以為然地揚揚眉,一手指向坐在一旁神情木然的楚婉。
「他若不是那種人,那他還會舍下她嗎?而她又會落到今日這個境地嗎?」任誰都知道朵湛視楚婉如命,可是就連她,朵湛也都可以拋棄了,這世上還有什麼是他舍不下的?
「就算」風淮頓了頓,心亂如麻地別過眼,「就算他可能有出家那個念頭好了,他怎麼會挑在這天?」
律滔饒有深意地笑了,「他會挑在這天,當然是有他的理由。」此日不挑,更待何日?朵湛要是錯過了今日或是兩腳稍稍走慢了點,那麼事情就不只是單單一個棄婚那麼簡單了。
風淮沮喪地拂過額上的發。他想不出來,千思百想也找不出個朵湛棄婚的理由或是解答,可是律滔臉上的笑意,卻是那麼篤定,像是早知道了般難道,他知道內情?
「什麼理由?」他一定知道的,只要這座京兆發生點風吹草動的小事,都逃不過這個探子遍布朝野的律滔的手心。
「這個嘛」律滔愛笑不笑的,反而賣起了關子。
「告訴我」微弱的音律悄悄飄進他們的耳底。
他們兩人同時回頭看去,從回來後就一直噤聲不語,神色淒婉呆坐在椅上的楚婉,此刻終于抬起螓首。
「告訴我,為什麼他不要我」
自回府以來,她還未能真正去承認朵湛離開了的這件事,眼前所有的事物對她來說,都是久浸在淚霧里的浮扁片影皆一片模糊不清,太多雜亂的思緒充斥在她的腦海里,耳際嗡嗡的人聲更是擾得她無法沉定下心神來。
可是胸口卻有種被掏空的感覺,一陣陣的撕絞疼痛,像是鏤刻般地啃咬著,令她很想知道,心中的那道缺口,究竟是為何而來。
她還朦朧的記得,那些雨花、池中沾淚的蓮、朵湛離去的背影他拋棄了她。
律滔看了她雪白的臉色一會,以肘蹭蹭身邊的風淮,「老六。」
「听話,先回房休息好嗎?」風準馬上來到她的身邊,軟言軟語的在她耳畔說著,「你累了一日,你娘很擔心你的宿疾又會犯了,先進去里頭躺著好嗎?」
楚婉極為緩慢地搖首,彷佛每一個動作,都像是要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般,可是就算是拖著這副早已撐持不下去的身子,她還是要在這片令她茫然的痛楚中讓自己醒過來。
她知道,再不去追回朵湛,那麼她就要永遠失去他了,因為他從不曾背對著她離她而去,因為他從不曾如此狠心傷害過她,就是因為太了解他,所以她更明白,他的離去絕對不是一時的心血來潮,也不是惡意的捉弄,他是存心的,他有心要離開她。
「答應我,除了傷害自己之外,你想做什麼都可以。」風淮蹲在她的面前執起她冰冷的柔荑,「只要你開口!無論你要什麼,我都會想辦法為你辦到,但現在,先不要去想這些事好嗎?」
一顆晶淚溢出她的眼角,緩緩淌下她冰涼的面頰。
她很想告訴他,除了朵湛,她什麼都不要但她只是沉默不語,甚至連阻止淚水的力氣也沒有。她恍然地感覺,她像是一株被人強行拉離水池的蓮,在失去了那池溫煦的水後,體內的血液正慢慢的干涸,而後,她會逐漸凋萎,最後無聲地死去。
在風淮忙著安慰楚婉的這個當頭,律滔擺著一副難看的臉色,迎接突破外頭重圍順利進到府里來的兩名不速之客。
「怎麼連你們也來了?」真是討厭,居然也跑來湊一腳,他連什麼消息都還沒探到呢。
舒河慢條斯理地踱近他們。
「我听說老七棄婚了,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在外頭只听到一大堆雜七雜八的風聲,也弄不清事情的真正原委,尤其在經過昨晚之後,他不過來證實一下冷天放制造出的流言怎麼行?
「在新娘即將過門之際,那小子突然莫名其妙地來個棄婚,丟下了她,也丟下了我們這些一頭霧水的人。」律滔不想對他說太多,只是四兩撥千斤地說了每個人都知道的大要。
「七哥人呢?」懷熾想知道的不是朵湛棄婚的原因,他來找的,是另一個藏在朵湛身上重要的解答。
律滔攤攤兩掌,「到處都找不到他,也不知他是躲哪去了。」
「七哥在成親前,有沒有什麼特別的異狀?」從律滔的口中問不出來,懷熾身影一閃,來到楚婉的面前嚴肅地盯著她。
楚婉眨去眼中的淚,「異狀?」
「或者是他曾見過什麼人?」舒河馬上過來接上下一句問號,而且問法也比較溫和些。
風淮緊緊擰起居心,「你們兩個拐彎抹角的在問什麼?」淨問此有的沒的,他們到底是在這里做什麼?
律滔閑適地把玩著十指,淡淡地為風淮提供解答,「他們是在問,她知不知道朵湛收了某種東西,和那東西里頭寫的是什麼。」
「你們在說些什麼?」望著他們四人轉瞬間捉模不定的臉色,楚婉一點也模不著頭緒。
「你見過七哥身上的手諭嗎?」懷熾干脆放棄迂回戰術,直截了當的問。
「手諭?」那是什麼東西?
本來還有點納悶這些人怎會那麼關心楚婉的風淮,在瞬間霍然明白這些兄弟會大老遠跑來這的主因。
他簡直氣急敗壞,「搞了大半天,原來你們會來這里,全都是為了你們的私心?都什麼節骨眼了,你們還有心情想那些?」
懷熾理所當然地聳聳肩,「我們當然有心情想,為了那個答案,我們已經等得夠久了,既然知道聖上的答案就在七哥的身上,哪有理由不找出答案來?」
「夠了沒有?」風淮冷冽的目光一一掃向他們,「不要把她當成套口風的工具,也不要把主意動到她的身上來!」
律滔甚是遺憾地模模鼻尖,「可惜」
「沒關系,來日方長。」舒河也沒有半分放棄的打算。
「把你們現在所想的不良念頭統統都給我去掉。」風淮指著他們的鼻尖一個一個的警告,「在找到朵湛前,她的安危就交給我負責,你們之中誰要是動了她,我就要誰後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