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會知道這事?」他試著啟口,但在把話說出口時,過往的種種,卻在他的心里如這些飛煙般地迅速消散。
「冷滄浪已經致書來向我求援了。」律滔自袖中取出一封信緘交給他。「還有,他在信上也提到,有人在暗地里偷施突襲,以致老八生死未——,目前冷滄浪還在派人打听老八的下落。」
「突襲?」他怔了怔,「誰做的?」那個既不爭強好勝,也不多管朝政的野焰,究竟是得罪了什麼人,才會招此下場?
「據冷滄浪的調查,是西內獨孤國舅私下派人做的。」也不知道冷滄浪那只小狐狸是怎麼辦到的,竟然有辦法把凶嫌給揪出來。
他瞇細了兩眼,「有沒有證據?」
「人證、物證,冷滄浪已派人送來京兆。」律滔就是在等待他的這個眼神。「獨孤國舅的這件案子,你要查要審嗎?」
「我……」該涉入嗚?如此一來,他還能再懷有初時太平的夢想嗎?他還能力挽狂瀾嗎?
不留給他拒絕的余地,律滔直接把責任加諸在他的身上,「撇去三內之爭不說,以你中立的立場來看的話,像這類襲擊皇子的事件,不是該由你親自審查的嗎?」
「你這小人……」風淮緊握的雙拳,幾乎要將掌心按出血絲來。
「想說什麼就說吧。」知道自己踩著風準心中缺口的律滔,只是靜立在他的面前等待著。
風準突地一把揪緊他的衣領,「為何你要告訴我這件事?為何要故意把我給拉下水?你明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麼,也知道我不可能會對這種事袖手旁觀,為什麼要逼我!」
「因為,只有你可以阻止我們這些弟手足相殘。」律滔冷靜地陳述,話裹不帶一絲情感。
「什麼?」他的腦海里有一陣的空白。
「你若不查,那麼我就會在東內的壓力下接手這個案子,並且勢必追究到底,而到時,我可不能保證放手去做的我,將會對我的兄弟或是國戚采取什麼手段。」律滔撥開他的手,在轉首看向他時,眼底陰冷的眸光,是他前所未見的。「你要知道,我的心並沒有臥桑那麼仁慈,也沒有他睜只眼閉只眼的容人度量。」
望著他深沉似海的眼眸,一陣打骨子里釋出的冷意將風淮籠罩住,令他感覺自己像個站在懸崖上搖搖欲墜,卻又苦無退路的人。
律滔一掌按在他的肩頭上微微施壓,「現在的你,是全朝公認最具威信的中立者,只要你出馬,不管是東西南三內,還是朝中心懷不軌的王公們,每個人都不得不賣你一個面子,因此,你的存在,對我們而言是絕對必要的。」
他緊咬著牙,「我查……」
「那就好上「但我得先聲明,我這麼做不是為了誰,我是為了老八的安危。」無論如何,只要有一線希望,他就要維持住這個國家不讓它分裂。
﹝這個我當然知道。」律滔了悟地點點頭,而後又以撿便宜的眼神望著他,「對了,還有一個案子,不知道能不能也順便拜托你?」
「什麼案子?」
他搔箸發,「東內有一批要為雄獅大軍采買軍糧的款子,流了出去卻始終沒拿到貨,而且束內只要是有經手采購軍糧的大臣們,手下所經營的事業或商號全都在近期一一出了事,我懷疑有人在幕後搞鬼吞糧。」現在柬內正因這件事而兵荒馬亂得很呢,就不知故意扯東內後腿的舒河,是否正笑得很得意。
「你不會希望我來查此案的。」不想被他利用的風淮,笑笑地對他來個反警告,「倘若我要查這件吞糧案,那我第一個就先代聖上審老八私自對西戌動兵的這個案子。」
「那……」律滔識面地模模鼻尖,「好吧,這事由我自己來,不勞煩你。」
「五哥。」在律滔拾起地上的大麾想走向門邊時,風準又叫住他。
他緩緩回過頭來,「嗯?」
暗自思考了很久,風準忍不住將那藏在心底已久的疑問問出口。
「你……也想成為下一任的太子嗎?」他會這麼努力的為東內辦事,是因為他也想一嘗權勢的滋味嗎?
「不。」律滔含笑地朝他搖首,「我並不願成為另一個臥桑。」
第八章
月光流域,宛如銀色的水泉潺潺流過星河,驚蟄過後的春草中,夜半傳來蟲聲唧唧。
如此靜謐的夜色里,有個深夜被微聲擾醒的野焰,靜立在暫時棲住的小屋屋外遠處,面色不善地瞪著什麼時候不來,偏偏在他日子過得正優閑的這個時候來打擾他的老友。
「你那是什麼表情?」冷天色不滿地指著他那看來一臉嫌棄、又不甚歡迎的臭臉。
野焰沒好氣地撫著額,「拜托你們這些姓冷的兄弟,說話不要全都是同一副德行好嗎?」為什麼每個姓冷的,說話的口氣和內容都是那麼像?
「喔。」冷天色馬上從善如流地換了副模樣,笑咪咪地撫著頰問他︰﹝這麼多年沒見面,看到我有沒有很感動?」
「鐵勒派你來的?」野焰並不想搭理他的笑臉,只想知道這個老跟在鐵勒身邊的頭號大將,怎會在三更半夜跑來這種地方。
冷天色含笑地揮著手,「不,我只是來探親。」
他壓根就不相信冷天色的謊言,「我不是你的親戚,而且滄浪不也在這里。」
「我知道。」冷天色走近他,就著滿月的月光仔細打量他的面容,「但我听說我家小弟既要代你掌管雄獅大軍,又到處派人在找你,我想他定是分身乏術沒空見我,所以我就先來幫他找找失蹤已久的主子。」看他的樣子,根本就不像是飽受苦難的失蹤人口嘛,而且氣色還比上次看他的時候好多了。
「我還想再失蹤一陣子。」在這里閑適快樂的日子過久了,一想到要回去軍營里再過那種軍旅生涯,他的心就有些疲倦。
他冷冷地繞高冷眉,「你想累死我小弟嗎?」他快活,滄浪可就悲慘了,而整支雄獅大軍,恐怕也會被急瘋的滄浪給弄得雞飛狗跳。
「好吧。」野焰不情願地朝他伸出手,「把出去的路徑給我。」他能下來找到這里,那他一定有出去的方法。
「我家小弟這些年過得還好吧?」冷天色邊問邊把袖中以羊皮包裹住的東西交給他。自從各為其主後,好些早沒看見那個弟弟了,也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
野焰聳聳肩,「老樣子,嘴巴還是利得很,現在應該正為了我的久不歸營而見一個吼一個。」
「那就好。」得到答案、也見野焰收下東西後,他馬上轉身欲走。
「慢著。」打開羊皮卷的野焰,在他腳步邁開之前叫住他。
走得不夠快的冷天色翻翻白眼,萬分不願意地回過頭來迎上他颯冷的眼眸。
﹝這是什麼意思?」野焰揚著那張藏在羊皮卷里,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軍糧清單。
冷天色撇撇嘴角,「給你的禮物。」
「探個親需要帶這麼多禮來嗎?」只是來見他一面,就帶了足夠一整支大軍吃上兩三年的軍糧清單?他和冷天色的交情又沒有那麼好。
對于他的敏感,瞞不下去的冷天色也只能幽幽輕嘆。
「那份禮不是我贈的,是另外一個沒法來探親的人托我帶的。」完蛋,被知道了,回去他一定會被某人刮。
「我不需要他的禮物。」野焰想也不想就把東西塞還給他,一點也不想接受鐵勒的好意,更不想和鐵勒沾上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