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什麼心事是他藏在、心中說不出口的?
「來,這給你。」粉黛猶在思索之際,一襲黑色的衣裳已遞至她的面前。
粉黛不語地看著那套剛從別人身上剝下來的衣裳,一想到那是個臭男人所穿過的,她就怎麼也沒法子將它穿在自己身上。
「將就點吧。」看穿了她的想法,也深知要讓有潔癖的她穿上這套衣裳是滿痛苦的,但野焰還是在她耳邊柔柔地勸。
在他請求的目光下,縱使再有百般的不願,粉黛還是接過衣裳,趁著他君子地背過身子去時,趕緊褪下一身濕透的衣裳,換上那套對她來說過大過寬的男裝。不過,她很快便發現一個問題。
「野焰。」她有些羞窘地輕喚。
「嗯?」他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應著。
「我不會穿這種衣裳……」為什麼中原男子的衣裳穿起來那麼繁瑣,讓她弄不清這造形古怪的衣裳到底該怎麼穿,才能牢牢固定在她身上不溜下來。
滿腔扶弱主義的野焰,馬上轉過身來,一如當初般體貼地為她著裝。在他的一雙巧手下,轉眼間,粉黛又變成了一個雖著男裝,但看來卻更加弱質縴縴的誘惑。
白里透紅的肌膚在素黑的衣裳映襯下,粉黛就像名粉雕玉琢的可人兒,垂曳如瀑的長發靚托下,她看來是如此荏弱,如此風情。
野焰不知該怎麼呼吸。
他的眼眸不曾如此清明過,拋去了國仇家恨、拋去了對立的身分,他這雙總不愛看清世界的雙眼,此刻,真真切切地將她看進眼底最深之處,並掀起絲絲波瀾,合措手不及的他,怎麼也無法收拾。
從前的他究竟是怎麼了?他怎會眼盲到將她視為東西?他怎會忽略了這張能敲進心房里的容顏那麼久?他怎會……「他們人呢?」拖箸曳地的衣裳,沒注意他臉上神情的粉黛,左顧右望地尋找那些提供衣裳的男人。
他清了清神智,「我放他們走了,再問他們,也頂多只是讓他們送命而已。」
低首檢視完地上足跡的粉黛,笑意盈盈地抬首問他。
「你是想利用他們來引路?」這是個好辦法,如此一來,他們就不必再像無頭蒼蠅似地在地底四處尋路了。
野焰沒有回答,兩眼勾留在她頰邊盛著燦笑的小小梨窩上,看她嫣紅的唇微微揚起一道優美如新月的弧度。
她伸出小手在他的面前揮了揮,「怎麼了?」
「沒事,走吧。」
「等等。」粉黛忽地想起,「如果我們跟著他們上去,你想,他們會不會正在上頭守株待兔的等著我們?」她是很想離開這里沒錯,但她可不願意再被人圍堵一次。
野焰撫著下頷,「是有可能。」
「那現在怎麼辦?」望著黑漆漆猶如迷宮的地底渠道,粉黛的心情便不由得變得沉重。
「不能上去,那也只有繼續往前走了。」他拿來火炬,一手牽起她的柔荑,「在他們派下一批來找我們的人下來之前,我們得快點離開這個地方。」
透過他掌心的溫度,粉黛的心頭暖洋洋的,雖然在肢體的接觸上,他們筋曰有過更多親昵的舉措,但他這般溫柔地牽著她的手,卻是頭一回。
也許他不知道,他常在無意中給了她太多會讓她會錯意的舉動,縱使他是無心的,也可能他根本就沒注意到這種小事,可是這對她來說,卻是會讓她勾夢上好幾夜的美夢。
在他呵護的眼神下,她覺得自己不再是得苦苦撐持著表面的伏羅公主,她只是個不時接受他給予溫柔的小女子,而她的生命,也因此不再變得那麼沉重和充滿責任,反而多了份光彩和一股甜融融的暖意。
依靠一個人的感覺是很好的,在單打獨斗那麼多年後,她幾乎忘了她是需要被關心的,是需要有人疼的,需要像在這頓失所依的辰光下,有個像野焰這麼樣的人存在。
低首看著他牢握的大掌,她想起一句話。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你可知道……」粉黛欲言又止的咬著唇,嫣紅的小臉低垂著,「牽著一個姑娘家的手是代表什麼意思?」
「有什麼意思?」野焰停下腳步。
她的蟯首垂得更低了,「在我的國家里,那代表……代表……」
「代表什麼?」他低下頭,關懷地盯著她赧紅的秀顏,心神有些蕩漾。
四目交接下,來得突然的情動,在她的心房里急跳著,有點著慌的心緒,在他們交織的鼻息間拍打如濤。
她沒有動,他也沒移開目光,曖昧,彌漫在空氣問。
看著他炯炯似是藏了兩簇烈焰的眼瞳,她不斷地自問,她要的是什麼?
她想要他的胸膛讓她依靠,用他的臂彎甜蜜地圈住她;她想要在他的眉心緊皺時,由她伸指為他撫平,她想要這雙飽含暖意的眼眸,不論時間經過了多久,它都只停留在她的身上。
很貪心。
在妄動的貪念中,雖然她明白以她的身分是不該如此的,可是她的心卻很老實,因此她從不願欺騙自己,況且,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的。
粉黛正正地凝視他,「代表我賴定你了。」
「怎麼賴?」野焰玩味地盯著她芳容上久久不散的紅霞。
粉黛驀地伸出雙手捧住他的臉龐,而後將他拉下,似蝶的柔吻印上他的唇,而後飛快地退開。
「就是這麼賴。」她嬌蠻地說著,看著他有些怔愕的眼眸,而後熱浪般的紅潮泛上她的臉。
野焰只是靜立在原地,不發一語。
粉黛避開了他探索的眼眸,彎身拾起火炬,徑自舉著火炬往前走,雖走得不快,但她並沒有回頭,因此,她並沒有看見——一抹滿足的微笑,悄悄地躍上野焰的唇角。
***
不知在地底迷途了幾日的兩人,在終于步出迷宮般的渠道時,等待著他們的,是一片豁然開朗、放眼處處青蔥的山谷平原。
似是遺忘了大雪紛飛的冬季,在這山谷里,春意不受季候牽引地提早到來,遠山近處皆是漫山遍野的粉白桃紅,渠道的河水水勢也變得潺緩,在這里,見不箸大漠的風沙和荒涼,反而像是來到了中原的蘇杭。朝陽越過地平線,冉冉東升,樹梢上翠綠葉片凝聚的露珠,被映照得透明晶瑩,更是柔化了眼前似畫的風景。
「新……桃花源?」背著走不動的粉黛,野焰站在山谷洞口難以置信地看著前方。
趴在他肩頭上的粉黛幽幽輕嘆,「是渺無人煙的桃花源……」這麼美麗的風景有啥用處?人在哪里?食物又在哪里?
他將她放下來,「我也沒見到半個人影和炊煙。」肚子好餓。
她一手指向遠處山腳下的小村落,「或許多年前,這里曾經有一些遺民在戰亂中撩淬至此吧。」
就在他們仍為眼前美景怔仲之時,不遠處,一條雖深卻清澈見底的小河里,一群群在水里優游的肥美魚兒,同時招引去了他們全副的注意力。
兩人定眼看著那些茬水里游來游去的魚兒,約莫有數日未進食的他們,口水只差沒流下來。
「餓不餓?」餓得前胸貼後背的野焰,有默契地回頭看她一眼。
「快餓出人命了。」粉黛忙挽起衣袖和月兌去腳上過大的靴子,而後與他一塊沖至河邊。
野照一把拉住她,小心地扶著她走過河邊的石床,將見了那些魚兒就躍躍欲試的她放坐在一顆大石上。
﹝這種小事由我來就成了。」很有君子風度地,野焰將被她月兌去的鞋襪全都穿回她的身上。
知道自己可能會礙手礙腳的粉黛,也只能接受他的善意,听話地捧著空空如也的肚子,靜看野焰大展身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