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步、四步、三步……
就只差幾步了,只差幾步,她就可以把她將失去的奪回來,她渾身發抖,撲向他,直將他扯下馬背傾身緊緊護住。
尖銳的刺痛在她背後的肩窩處蔓延了開來,隱隱然的,艷麗炫人的血絲緩緩地滲透她的那件他曾為她穿上過的棉裳,染上了一層紅,就像她的容顏一般,妖嬈而又多彩。
北堂傲以為他的世界已靜止在這一刻,再也不會流動。
朝雲像是雲朵般飄軟的身子緊靠在他的懷中,她的體溫驚醒了他,這才明白這不是他的噩夢,這一切,再真實不過。
他立刻張揚著眼眉,四下尋找仇敵。
遠站在山嶺上的西門烈,本只是想射個幾箭恐嚇他們罷了,誰曉得他不小心射得太準確無誤,居然就這麼命中朝雲,在知道事情大條了後,他馬上就蹲下以防被北堂傲撞見,並且飛快地扯下蒙面的黑布,處理掉手中的弓和箭,好讓北堂傲找不到凶手。
就在他做完一連串的事宜後,他朝著山腳下吹了聲響亮的口哨,收到他哨音的山匪們,登時如風中四竄的黃沙,在轉眼之間舉批撤退不留一人,卻留下了將朝雲拖到遠處去藏躲的北堂傲。
北堂傲隱隱地察覺出事情的不對勁之處,但他並沒有時間去深究,尋著了一條逃躲的小徑後,便帶著朝雲離開以免被其他鏢師們追上,只是他並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更不知該如何回到山寨里為朝雲療傷,只能在滾滾的黃沙中,模索出一條屬于他們倆的道路。
一條令他們往後再也離不開、走不散的路。
※※※
北堂傲環抱著朝雲,自那陣混亂中逃開了後,便在荒山野嶺里四處找尋著回去山寨的路,但他很清楚,西門烈若是故意扔下他們,那麼他們想要輕易的回去,恐怕只是痴人說夢,西門烈根本就是要他們兩人在這情況下流落在外。
好不容易,趁著日落天候又變得寒凍之前,北堂傲在一座山嶺上,找著了一座荒廢已久的枯寺,雖然這座寺並不大,但里頭是昔日納客的某些廂房還是滿潔淨的,而在這座寺中,還有一處冷泉,非常適合朝雲用來療傷。
他將朝雲帶至某間廂房內,整理了四周一會便讓她上榻休息,而他則是去打來冷泉和在寺後的小藥草園里摘了些許藥草,準備為她療傷。
一直壓抑著中箭痛楚的朝雲,臉上雖是沒出現過一絲疼痛的表情,但豆大的汗珠卻不斷淌落她雪白的面頰,讓北堂傲看了更是不舍于她的堅強。
「雖然這里不舒適,但可以讓咱們住一陣子。」他坐在床邊將她扶抱起,邊撥開她沾黏在傷處的發,邊向意識有些模糊的她說明。
朝雲還是很不放心,「還有人追來嗎?」那群鏢師追他們追了那麼久,就不知他們是否有將他的仇敵給甩開了。
「沒有了,我確定這里很安全。」北堂傲緩緩撫平她緊蹙的眉心,看她的面容徐徐舒放,逐漸流露出絲絲痛苦的神色。
朝雲喘息地靠在他的懷里,不斷地在腦海中命令著自己不要暈過去,不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又為他帶來麻煩,一直以來,她都是個能夠獨立自主,不需要照料的女子,她和他所認識的女子們都不同,她是不一樣的。
「讓我看看你的傷勢。」北堂傲心痛又心憐地拉開她的外衫,才想要拉開她的里衫時,朝雲的小手便按住他。
「我沒事……」傷在肩窩處,若是要處理傷口,只怕會有許多不便,為了不讓他們都難堪以及又產生莫名的曖昧,她還是自己來就好了。
北堂傲卻不這麼認為,「肩窩插了一支箭,這叫沒事?」她知不知道她的臉現在雪白得就像一張白紙?她知不知道她是流了多少血?想要用一句沒事就打發他?
「我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她試著讓自己坐正,乏力的推他下床,將手繞至背後想要取出那柄仍插著的飛箭,但即使她是勾著了,她卻沒什麼力氣拔出來。
不願再見她臉上閃過任何淒痛的北堂傲,不理會她的反對,將她的臉龐緊按在懷里,將手伸至她的背後想代她拔出那柄飛箭,她卻不讓,不願讓他療傷。
對于她的反抗,他不禁有些躁怒,「你現在是在搞什麼鬼?」
「我不要再欠你人情。」他已經救過她數回了,再欠下去,她會不知該怎麼還他的這個人情。
她寧願讓自己痛徹心肺也不要再欠他的人情,硬是與他拉扯著,更讓肩上的疼痛加倍,可是她還是不願軟弱下來,不願自己在他的眼中是個弱者,她與他一樣,都是個強者,她還記得,他是個只認同強者的人。
「別逞強了,這不是讓你耍性子的時候。」他氣怒的將她的雙手都捉來胸前,用力的擁住她,想趁她兩手不能動彈時乘機為她拔去那柄停留在她身上已久的飛箭。
她還是無比的固執,「不行……」
北堂傲索性一口氣扯裂她的裹衣,讓她雪白的肌膚全都暴露出來,並且放縱自己恣意吻上觸目所及的每一處,也讓她無血色的小臉終于有了一點點的色彩。
「現在,你還剩下什麼可以矜持的?」他抬起頭來,眼眸炯炯地瞅著她,「若是還有,我會把它找出來加以破壞,好讓你甘心的讓我療傷。」
因他的話,朝雲的小手緩緩地松開來,任他將一手按住她赤果的背部,一手放在她身後的飛箭上。
「朝雲。」他在開始拔箭時,低聲地喚著她。
他低沉又啞澀的音調,令她的靈魂也為之戰僳,不知不覺受誘地朝他靠了過去,抬起眼眸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
「忍著。」他不忍地向她交代,開始動手拔出那支深插入她肩窩的箭。
看著他的眼,朝雲試著仔細地把眼前的一切都記下,不肯暈過去。
恍然間,她忘卻了她正遭受著拔箭的痛苦,因為他炯亮中帶著憐愛的眼、他那因她而緊皺的濃眉,在在地顯示出他的在乎,她才知道,原來她是有被他擱在心底的某個角落里頭的,這讓她可以忍住背上燒一般的痛,可以忍住她眼中欲奪眶的淚,可是她卻忍不下心中那顆正流離失所的心。
她的心,就像是天上的雲朵,愈飄愈遠,直飄向他的方向去,再也不復返,不肯回來停留在她的身上。
冥冥中的情牽,讓她再也不能走開。
「何必這麼逞強?」拔完了箭,卻發現她從頭至尾都保持著清醒,北堂傲憐惜的指尖滑過她的眼畔,勾出她苦苦壓抑的淚。
「我……」劇烈的疼痛令她倚在他的胸膛上喘氣,再也無法移動自己分毫。
北堂傲為她敷上了草藥包扎好後,小心的將她納入懷中為她披上外衫,回想起她當時是怎麼替他挨下這柄箭的,以及她當時臉上的那份惶急和害怕,令他恍然的以為,她的那些神情,全都是因他而生的,這讓他有絲快樂,也有絲純粹的滿足。
他輕柔地撫著她的發,「那時,你為什麼會來?」其實,她是不須趕來救他的,因為在她的使命中,根本就沒有救他的這一項。
「因為西門烈出賣你,他做了別人的生意讓人來殺你。」她不忘向他示警,「往後見到了西門烈,你要當心他。」
他的唇邊勾著一抹笑,「我若死了,你不是更省事?」
「他們沒資格動你,我不會允許的。」她反感地搖首,怎麼也無法容忍他人向他動手。
北堂傲含笑的輕彈她的俏鼻,「都說你跟我很像,你就是不肯承認。」她也許不知道,她現在的口氣,簡直就跟他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