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為效命于二皇子嘯王的戶部首輔大臣,與太子益王的頭號謀臣司馬相國,在朝中各憑恃著權位明暗不斷較勁,近來更因皇上龍體欠安以及八陣圖的事,他們這兩批敵對並且各自割據廟堂一方的人馬,奪權奪勢的動作也就愈來愈頻繁。
為了達成嘯王奪嫡謀位的企圖,這些年來,他賣力賣命地鏟除司馬相國在朝中阻撓嘯王的朝臣,可是司馬相國的手腕也不比他差,不斷川太子盡可能拉攏人脈,甚至將權勢拓伸至後宮好借權對嘯王削權削勢,讓他這場奪嫡纂位的仗打來格外辛苦。
要不是他手中緊緊握住了朝中經濟命脈的戶部一職,並且不斷除去可能會妨礙嘯王登基之路的人和事,恐怕這場仗老早就被勢大無遇的太子黨奪去勝算,而他們嘯王黨根本連打也打不起來。
太子的首位謀臣,也就是司馬拓拔,這些年來,靠著遠交近攻的手段,手中擁有數之不盡的謀臣與權職;要不是他替嘯王緊握住了整個皇朝的經濟命脈,這兩黨哪能處于勢均力敵的狀態?但最近太子黨的人似乎又有了新舉動,令他又得開始追上司馬相國的腳步,免得佔了下風。
段凌波愈想,就愈為自己的操勞際遇抱不平。
為什麼都只有他一個人在辛苦?他的那些死黨們都到哪涼快去了?朝中的六部里,除了吏部的司馬相國和戶部的他,兵部首輔大臣宮上邪、工部首輔大臣雲掠空、刑部首輔大臣封貞觀,以及禮部首輔大臣戰堯修,這四個人干嘛都只站在一邁觀戰,不對他這個朋友施與援手,他們是想讓他一個人累死嗎?尤其是那個指使他前去幫助嘯王的戰堯修,從頭到尾一次也沒幫過他,就只會命令他絕不能敗在司馬相國的手中。
他輕挑起掛在頸間那塊藍澈如蒼的天玉,實在是很難忍下把這塊人人搶破頭的八卦玉之中的天玉給扔掉的沖動。
都怪這塊玉,它沒事干嘛要掛在他的身上?害他和其它三個也擁有八卦玉的朋友,這二十年來都不得不听從戰堯修的命令。
他沉沉地嘆了口氣,「我前輩子一定是欠他的。」
像這種春日時分,他應該是和那些紅男綠女一般,恣意地享受著爛漫的春光,無憂無慮地優閑過一生,而不是在這操煩一朝大計。為什麼他就連普通人的日子也不能過,偏偏得活在這個爾虞我詐的世界里?
驀地,輕柔軟女敕的音律隨著春風,緩緩地吹送至他的耳里。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誰家陌上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都什麼年頭了,現在還有女人會說這種話?
段凌彼不以為然地挑挑眉,站起身撥開眼前那叢盛綻杏花的枝極,頗好奇到底是哪個女人會閑著沒事做,而在這邊吟誦這種早已散佚的童話。
碧澄高亮的藍天下,杏花如雨順風飄飛,飛揚的花瓣使他忍不住瞇細眼,就在他伸手撥開眼睫間的花瓣時,在杏花雨間,他見到一張遠比杏花的嬌姿還勝萬倍的美麗容顏。
甜甜融融的春意,在晨光中暗暗漂浮、四處流泄,直抵他的鼻間,如潮水般地洶洶竄進他的心房。
花叢外,一名揚睫深望遠處杏花林的女子,她的唇邊噙著一抹笑意,自那粉色的唇間輕輕流逸出串串詩謠,讓他的體內有種興起的情緒,轉眼間波濤迭起,一陣一陣地打向他,不問原由、無法解釋,讓他征征的以為,那早就不可能存在他身上的情愫,在這張屬于春光的容顏下,又再度重生了。
徐風吹起了她的裙擺,搖曳成像花朵般的細浪層疊漫卷,恍惚之中,落花似雪紛紛朝她撲面而來,在那一片粉紅桃白的花雨中,他分不清她究竟是人還是花,或者,她原本就是春日之中一朵初綻的花兒?
他的眸光,流過她的眼、畫過她的眉,停留在她那張淡雪色的嬌容上,他的指尖,忍不住將那份悸動化為感覺。
不同于飄飛花雨的感觸,驀然間停留在她的唇上,令她吟誦的聲音陡地中斷。楚似印怔愕地看著不知是何時輕擱在她唇上的修長手指,再定眼細看時,才發現那是屬于男人的指尖。
她急急旋身,迎上他的眼,同時也跌進了那泓醉人的瞳潭中。
段凌波不作聲地看著她那雙清澈似水的人眼里的震撼,可是停留在她唇上的手指似是有著自己的意識,像是找到了本該回到的歸屬地,怎麼也不肯離開她的芳唇,反而一再流連其上,細細地品味著它的柔軟芳女敕,似是早已熟識這片芳唇的每一個角度、每一寸芬芳。
與府內姐妹趁著春日一同出游卻走散的楚似印,對于這名從花叢間走出來的男子,在春風吹拂上他的臉龐揚起他的發時,她有一刻的怔然,恍恍的以為,她看見了一頭雄偉倨傲的雄獅。
風勢過大,她看不清他的長相,只看見他沒束起的發迎風揚舞,但他那雙在發間時隱時現泛著精光的炯眸,卻也同時跳叫著她一再細看,全都忘了他還將他的指尖擱在她的唇上。
不可思議的熱力自他的指尖竄上唇間,悄悄流泄至她的心坎里,一點一滴的,輕輕敲打在她的心版上,而那回聲似遠似近、若即若離,讓她忍不往想聆听得更清楚些。
似印不作多想就握住他的指尖,那引她全身燙熱的熱源,令她忍不住要想起方纔所吟誦的那首詩。
段凌波的大掌緩緩地包握住她的,纏綿細膩地與她交指而握,徐緩地將她拉近自己,更加看清她的容顏與她掌心里傳來陣陣的飛快心跳。
猶帶著清冷的春風吹散了段凌波的發絲︰朝陽將他那張迷惑了全京城女人的無僑臉龐映照得一清二楚,同時也將似印的神智吹醒,將她自那雙誘她陷入其中的眼眸中月兌離出來。她飛快地格開他的手,腳步不穩地退了幾步,不可置信地想著他和她怎會做出這種事來。
失去她縴手的掌心空空蕩蕩的,得到了又失去的感覺,令段凌波直想再將她捉回手心里,但當他再度朝她伸出手時,她卻緊掩著芳唇,目帶淒光地朝他搖首,在他還來不及開口詢問她眼底的傷淒是從何而來時,轉身朝山坡的另一處飛奔。
望著她離去的影姿,段凌波硬生生地止住自己莫名其妙想追去的腳步,他喘息地撫著胸口,閉上眼,企圖再次聆听那些曾經自她口中吟誦的詩句,可是提早到來的東風,卻將那些話一字一句地吹送飄散在風里,令他怎麼地無法尋撮齊全,只能依稀地听見他胸膛里那徘徊不去的空曠心音,似風般地反復來去。
即使到後來,他仍然記得他曾在那燦亮的陽光下,她的回眸和她美麗的旋身,以及他怎麼地無法停止的恩情。
***
「賜一——婚?」
在外頭晃了整整一天的段凌波。在華燈初上的時分,方回到自己的府邸,就被兩個許久不見的死黨所帶來的消息給怔得一愣一愣的。
「對。」負責帶來消息的雲掠空,一手扶上他合不攏的下巴,「你的新娘,是皇上下詔親賜的。」
段凌波頭痛萬分地撫著額,「是哪個女人?」沒事賜個女人給他當老婆做什麼?那個皇帝是吃飽撐著了,還是嫌他還不夠累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