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持輕拉開廂房的門扉,「今晚,就委屈你們暫睡在這間廂房。」
「我——們?」封貞觀冷冷地揚高了聲音。
「請恕敝寺窄小,無多余的廂房可待客。』」不把他們帶來這處最偏遠最僻靜的廂房,這個女人要是讓其它的佛門弟子看見了還得了?
若笑輕聳著香肩,「共擠一間我是不反對啦。」只要別在雪地里挨冷,她睡在哪都無所謂。
封貞觀濃眉緊整,「我反對。」他就是想離這個女人遠一點才會跑來佛寺,現在還叫他跟她同住一間房?
「那老朽只好請施主出寺夜宿。」住持不把他的抗議看在眼底,衣袖一拂,就打算請他出去。若笑壞壞地挨在封貞觀的身邊細笑,「你也想嘗嘗天寒地凍的滋味嗎?」風大雪大的,她是很樂意看他被凍得像個冰塊——一身心已經夠疲累的封貞觀緊閉著唇,不發一言。
「還是……」她故意拖長了音調,「你還在怕我?」他還在記恨那九天里的折磨啊?所以連靠近她也不敢?
「誰怕你?」封貞觀用力哼口氣,「咱們就共享一房。」
「老朽告退。」十分樂見其成的住持,在他們倆一解決完紛爭後,便馬上關上門扉走人。門扉一合上,又剩下他們兩人。這是間干淨雅致的廂房,沒有什麼特別的裝飾,只有一只矮木桌,和兩張柳木床,而在矮木桌上,則有著一尊玉白的觀音。
封貞觀突然覺得大地變得好安靜,靜得只听得到他們彼次的呼吸聲,他的目光緩緩地滑過正在四處觀看的若笑的面龐,看著她臉上那讓他情悸難平的小小笑靨。
蓮花燈的燈火燦燦明亮,將若笑的影子投向四處,化成了一個又一個的她,燈心的火苗悠悠飄搖地晃動,一個個的影子也似假似真地飄動著,在封貞觀的眼底,那蓮花燈如花的燈瓣,正用它那粉色柔美的流光將若笑襯托得更美,無處不在地包攏著他。
若笑將行李放在床上,舒適地伸著懶腰。「連續餐風露宿了那麼多天,終于有個像人住的地方了。」
「你給我安分的睡在那一邊,少又半夜模過來我這里。」封貞觀沉坐在矮桌前,對那個時常偷襲他的女人慎重地警告著。
「你放心。」她精神不濟地打著呵欠,「整整走了一天,本姑娘沒那個精神再去招呼你。」封貞觀才想靜下心來打坐運氣,以療這幾日奔波下來,重傷方愈又不得空能夠靜心療養的身子,就听到她軟綿錦的聲音又溜進他的耳底。
「晚安。」若笑頑皮地對他送了個秋波,「千萬不要偷偷夢到我喔。」
每次她那來去都沒有預兆的笑音,都讓封貞觀.心里千回百轉的,無論怎麼吸氣吐納,也平撫不了又被她引起的波瀾。
近來,她的每一個舉動、每一朵微笑,都時時刻刻地影響著他,縱使她是——每每夜里當地看著她人睡時,他時常會想起她在他傷重時是如何為他取暖療傷的。她綿柔似雪的身軀,像根根的絲線華扯著他的心,時而讓他想起她是怎麼把柔柔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她是如何用那雙蔥白的五指在他的身上緩緩滑動的,他常記得她眼低那份滿足的成就感,像是征服了他的那種深深愉悅,她如同在演戲般地挑惑著他,彷佛深刻地入了戲。努力地扮演著她惑人的角色,久而久之,他才察覺,他也跟著她不知不覺地八了戲。
後外落雪的聲音,絲絲溜進他的耳底,他抬起頭,桌上的觀音看著他,而他也看著觀音。
在他的眼里、此刻連觀音慈眉的笑意也變得佻達媚惑,盈盈的像是若笑那抿唇細笑時的誘惑。恍散中,他將觀音的容顏和若笑的媚態重疊在一起,令他的心池再也不能平靜如滑。
他急急地甩頭,她。成了他的心魔,傷愁和沮喪突然洶涌襲來。令他想到她問過他的一句話。愛恨,可怕嗎?
可怕。愛恨比一切都還可怕。
他一直以為,他的心就像一泓明潭一樣,寧靜無波,無論什麼風濤迭起,都不會引起一絲波瀾。可是她的出現,卻在他的心湖掀起毀天滅地的滔天巨浪,無處不毀、無處不摧,讓原本愛恨不生,不動的他,震震顫搖無法抵抗,忍不住要轉身逃避,但在回避著她的同時,他變成了一個逃犯、對她直躲直逃。
也許,是他一直在逃,他一直在逃避她這個心魔、她這個誘惑。
就如她所說的,他害怕一旦陷入愛恨的泥淖里,他就無法掙扎而起,反而會深深陷落,再也無力自拔、他會掉入她那令他日以繼夜徘徊在他心坎上的誘惑里,對于愛,他感到害怕。
他是怕他會愛一個人甚于自己沒錯,他害怕她會繼那頭佔據了他身軀的青龍之後,來佔領他的心,他又將會不是原來的那個封貞觀,又再次地擺月兌不了另一個枷鎖。只是這次的枷鎖,比青龍刻進他的血肉里時來得更深更重,浩浩蕩蕩地閃過他的天地里,讓他無法忽視無法遺忘,反而日日夜夜地端在心頭想念著。
頭一次,他覺得自己是如此地無力自持,只是個在愛恨邊緣掙扎的男人。
封貞觀無聲地回過頭,看著已然熟睡的若笑,背著他傳來均勻的氣息。過于單薄的薄被覆蓋在她,的身上,止不住顫冷的她,在睡夢中隱隱地抖顫著身子。
毫不猶豫地,他走至她的床前輕輕為她將被子蓋得更要、並拿來自己的外麾再披蓋在上頭,伸手拂去一綹落在她頰上的發絲,而後靜靜地坐在她的身邊,細看她這張令他再也無法漠視自己身心需索的容顏。
蓮花燈在燈油燃盡時悄聲熄滅,一直裝睡的若笑,在封貞觀的指尖輕滑過她的唇瓣後,她在心底偷偷地露出一抹得逞的笑意,酣然入眠。
第六章
廂房里的蓮花燈,在夜半時分,陡地被點亮。
一陣寒意襲來,燦亮搖晃的光影中,一柄細細長刀悄悄地貼上若笑的縴頸,涼意讓她瞬間驚醒。
整個人累得沒勁的若笑,躺在床上嘆息連天地問著又把刀子架上她脖子的人,「為什麼你們這些要找他的人,統統都愛把刀子往我的脖子上擱?」
這已經是第三次了,每次有人要來找封貞觀,她都要接受這種不平等的招待。
「封貞觀人在哪里?」頂著光頭、身著一身袈裟的慈威,揚著刀示意她坐起來。
若笑邊在床上坐起邊整理著衣衫,「封老兄夜半就出門了,我也不知他是上哪去。」那個封貞觀也不知是怎麼了,坐在她的床畔看了她大半天後,就莫名其妙地出去了。
接獲密報而追來此地的慈威,面容就像是一名慈眉善目的年輕和尚,他不斷地打量著燭火下的苦笑,而後瞇細了眼。
「你是他的誰?」居然有女人會和封貞觀在一起?
這個女人的來頭一定很大。
她誠實地嘆口氣,「我是他的跟屁蟲。」
「你憑什麼跟著他?」慈威不信任地勾起她的下巴,愈看她愈是覺得美麗,嘴邊也不自覺地露出一抹垂涎的笑意。
在他那種不懷好意的眼神下,若笑七手八腳地將自己給包個密不透風,並且開始懷疑起普通的和尚會對女人露出這種眼神嗎?她總覺得這個和尚有點古怪,她不禁努力地想著封貞觀所結的仇家里,有哪一個是個和尚。
「憑我想勾引那個冷冰冰的假死人不行嗎?」她漾出媚笑,拿出識人的看家本領來套他的口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