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柔弄不清楚暴雨的表情為何那麼痛苦,「你對他做了什麼?」
「沒什麼,他愛奉命行事我就奉命行事。」雲掠空卻只是站在她的面前拍拍自己的雙掌,「看來,我的這雙手似乎出你的還來得快一些。」
「你先放開我,讓我去看看他的傷……」指柔看暴雨都已經面無血色了,急著想去看看他的情況。
「你擔心他?」雲掠空反感地看著她臉上那焦急的神情,音調陡地變得冰寒無比。
「掠空?」指柔怔怔地看著他的怪模怪樣。
因她為了他人而焦急、擔心,無法解釋的佔有欲在雲掠空的胸口四處蔓延。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總是會不由自主地在她身上加諸許多限制,他只是憎惡她那麼看重他人、把心思瓜分給他人,他想要她把全副的心神都放在他的身上,只為他喜怒哀愁,一點也不想與他人分享她。
當她不在他的身邊時,他覺得自己的心流離失所無處可棲,可是當她近在眼前時,他的心,又被一種害怕她會被他人掠奪的恐慌啃咬著。他該怎麼做才能將她牢牢的鎖在心底的最深處,才不會害怕著有人要傷她、搶走她?他該怎麼做,才能夠拉近永遠也不覺得與她夠貼近的距離?
明明他就將她緊握在手心底,但他的心虛虛實實、曲曲折折,就是缺了那一份安定感,思維總是糾結揣模,一有風次草動,便能令他心驚膽跳、日夜難安。
有生以來,他首次覺得自己是那麼地軟弱,那麼地需要能夠落實他的心的一份肯定。
「立刻給我滾!」他惱怒地回首驅趕孱弱無力的暴雨,「叫下一個想來找我的侍郎先把功夫練好一點,別讓養了你們這麼多年的司馬拓拔血本無歸!」
「你不是肯讓我救他嗎?你怎麼可以說話不算話?」仍未破解穴的指柔頓坐在地,眼看著暴雨拖著不穩的步伐愈行愈遠,她生氣地昂首向這個出爾反爾的怪人算帳。
雲掠空冷然地瞥她一眼,「我只說我肯跟你比賽,但我沒說我會犯規,更沒說我會讓踫過你的男人毫發無傷的走出我的視線。」
「你小人!」什麼事都由他獨裁的決定,那他當初又何必征詢她的意見?
「暴雨死不了的,而且他會活著去告訴下一個要來找我這小人索命的侍郎。」雲掠空撩起衣襬坐在她的面前,伸手解開她的穴脈後,忽然變了一張臉,雲淡風輕地對她說。
「找你索命?」指柔驀地睜大雙眼,眼底滑過一絲驚惶,「你是說還有人想殺你?」
雲掠空直盯著地那慌亂的明眸,「是有很多、很多人想殺我。」
「你……」指柔手足無措地拉著他的衣衫,「那怎麼辦?你會沒事嗎?」
「你在乎嗎?」
指柔霎時頓住,「我……」
她可以縱容他在她的心底,時時將她的心翻攪個不停讓她朝思暮念;她也可以允許他的滿不講理然後習慣性地適應他,可是她從沒有想過要讓這個已走進她生命的男人再走出去,她從未想過,在失去他時,這天地是否會變了顏色,而她的世界又是否會因此而凋零。
雲掠空又輕描淡寫地說著,「也許某天我會死在仇家的劍下,或許有天身上會插著某人射出的箭,更或者,我胸坎里的這顆心,會被人刨出來,鮮血淋灕的──」
「不要說了!」指柔用力掩住自己的雙耳,不肯去想象那些情景會發生在他的身上。
雲掠空仍不放過她,「我很可能會在明天或者是後天就橫死在你的面前,也有可能會在夜半時就……」
「不要說了!你不要嚇我……」指柔忙不迭地掩住他的嘴,淚眼迷蒙地靠在他的胸前,「不要再說這種話,你不要讓我害怕。」
雲掠空突然一問,「倘若我受傷了,你會救我嗎?」
「我會。」指柔不假思索的回答。
「除了救人是你的職責之外,為什麼要救我?」雲掠空以指尖勾起她的淚珠,再緩緩往下移至她的心房,「為什麼你要對我的恐嚇感到害怕?我是生是死與你何干?你何必掉淚?」
指柔惴惴不安地撫著自己的胸口,總覺得自己也不知道的一面被他撕了開來,暴露出她總說自己不敢「以為」的溫柔想戀。
她可以「以為」嗎?她可以以為他是因為想爭取在她心底的重要性而恐嚇她嗎?她可以以為他胸膛里那鐵石造的心,會因她而熔化嗎?她很想這麼告訴自己,但她又覺得這是她的妄想,于是她把持著與他的距離,不敢去想、去面對他可能存有的柔情,和她對他存有的依戀,很怕很怕他就像他那雙會傷人的手一般,也會傷她的心。
「其實你懂你的心,你也知道你在怕些什麼,只不過你太多慮了。」他伸手輕點著她的心房,「你只是不肯勇敢的去承認。」
「承認什麼?」她握住他的手,突然發現,她並不想放開他,很想就這樣一直牢牢握著。
雲掠空微笑地反手緊握住她的小手,「你該承認什麼,你自己最明白。」
第七章
她是明白,明白她該承認自己己深深中了他的蠱毒,她也像傲霜一樣無法自拔;不管他曾做了什麼或是在想什麼,她離不開也拋不掉這個姓雲的男人。
指柔一整天都將自己關在鍛劍房里,將鍛劍房的房門深鎖著,不肯讓要鑄劍的雲掠空踏進一步,自顧自地待在里頭思索她所想到的答案。
她已經變了,她不再像以前那個沒有人可以讓她牽掛于心的指柔,她不再是一個願意繼續等待良緣的女人,她的心已經被雲掠空疼愛、怕有得再也找不回來了,她變得很貪戀,貪戀雲掠空在不知不覺間給她的那些,雖然她也無法明說出雲掠空到底給了她什麼,只是在她最具無依最想有個依靠時,他在她的身旁。
雲掠空用他自己的法子,整頓了風家破滅之後她本應該絕望得走不出來的心,他讓她不一直惦念著風玉為她帶來的傷害,反而一直想著風玉帶來的他。
他的愛與不愛、他的心在哪里、他用什麼心情摟她入懷,這些全成了她日復一日想得到的解答,現在他又告訴她有許多人想取他的性命,光是這個消息就讓她異常煩亂、為他牽腸掛肚。如果失去了他,她該怎麼辦?她不敢想,她好怕去想那種她不能承受的情形。
終于忍不住闖進鍛劍房的雲掠空,鬼魅似地站在指柔的身後,看著她兩眼盯著爐火並且不時啃咬著自己潔白的素指。
也不管這樣無聲無息的出現會不會嚇到她,雲掠室自她身後拉走她啃咬的指尖,在她嚇得杏眸圓瞪頻頻蹙眉時,他又伸手撫平她的眉心看她漸漸鎮定下來。
「給你躲在里頭一天了,你到底要不要出來?」她不是討厭鍛劍房的熱氣嗎?居然會破天荒的在里頭待這麼久!
指柔撇著小嘴,「不要。」
「在耍什麼性子?」雲掠空莞爾地輕彈她的芳唇,頭一次發現她也有拗脾氣。
「氣你。」她不甘心地承認,「我在對你生氣。」她氣自己為何要對他的性命如此憂心煩亂,她氣自己……不能保護他。
他劍眉微挑,「我?」
指柔定定地看著眼前這個把她的心勾引走的男人。
從她被人帶來這里之後,她便墜入了情網,一種拉拔不開的細網密密地纏繞著她。這網,是由許多絲線造的,有情絲、有迷魅、有蠱惑……讓身在其中的她,既痛苦也快樂。長久下來,她發現她已在這網中糾纏得月兌不了身,也不願失去這千絲萬縷的保護網,而織就這網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