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日都來、夜夜都守在門外,只是你總錯過我,一直在沉睡。」飛離更正地道,抱穩她讓她坐在他的身上。
「你一直都沒睡?」秋水的手指撫過他眼角,觸及他眼瞼下略有淡青的痕跡。
「我睡不睡沒關系,而你卻愈睡愈糟。」看她因病消瘦枯萎的容顏,不但高大夫開的藥無效,他似乎再怎麼守著她也沒用。
「你怕嗎?」秋水慢慢地抬起眼眸看他。
「怕什麼?」飛離拂開她頰邊的發。
「你不睡,是怕我一聲不響就丟下你走了?」她推測地問,知解的眼中有著憐惜。
「你會嗎?」飛離把她的話扔給她回答。
「我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秋水直截了當地告訴他。日子愈近,身子里的寒氣便像開閘般地奔竄,像透骨針般地刺著她的身軀,無論是醒著或是睡時都不放過她,不僅耗盡她所有的體力,也折磨著她的身心,她再堅強也快熬不下去了。
「你最好撐過六月初六,你若死,不止我一人會去追你,其它的三位堂主可是會殉主跟著去。」飛離攏著她的發淡不經心地道,笑意浮現在臉上。
「胡鬧,誰準他們這麼做?」秋水怔愕地問。誰說要他們來殉主的?
「這是祖宗對歷任堂主訂的規矩,我們任堂主之位時都知道,城破主死,堂主也得殉命負責。」飛離理所當然地說,看她因忿怒而臉龐漸漸生出微紅,不再那麼死白。
「你們四個,個個都是騾子,何必死守著那個幾百年前無理的規矩?」秋水拍著他的額罵道。祖宗說的話他們就遵行,死人的規矩他們活人還拿自己的生命篤信,怎麼沒一個人會為自己想?
「我們是忠臣嘛。」飛離嬉笑地吻了吻她生氣而嘟高的唇瓣。
「愚忠。」秋水氣不過地瞪著他,她是個城主不是一國之君,而這些堂主卻都想當盡忠的臣子,殉她這個城主算是什麼忠誠的行為?「所以就別想私自撇下我們,你想看韋莊抹脖子嗎?楚雀可會活不下去的。」
飛離再接再厲地對她說,抬出楚雀嚇她,想看她的心腸夠不夠硬。
「你在威脅我。」秋水揪著眉心道。
「偶爾為之,因為你先前就有想棄我而去的念頭。」飛離有些生氣地對她道。
他沒忘記她曾拿城主的身分要他出城去保護百姓,想自己留在隱城里將他甩下,不拿這個來威脅她,萬一她哪天又不守諾反悔,那他怎麼辦?
「飛離,這病不是我自個兒要找來,是命中注定的,上次要你走是因為你還有我以外該守護的人,我不能太自私。」她看出飛離還在記上次的仇,所以殷殷解釋著,盼他能了解她要他活下去的苦心。
「你不自私,可是我自私。除了你以外我誰都不管,命由人,沒有什麼是注定的,有我在你就不許听天命。」飛離軟硬不吃,她用城主的身分壓他也好,用情人的身分求他也罷,他說不離開她就是不離開。
「你搏唐人不夠,還搏起天來了。」他的固執無可救藥,秋水忍不住嘆氣。
「我們會戰勝唐人,所以你也要戰勝這病,別再說那些不吉利的話。」飛離將她的嘆息吻進唇里,戀戀不舍地對她道。
「我會努力。」對這種根本無把握的身子,她能答應的只有這麼多。
「累了?還是你又想睡?」飛離覺得她說話的聲音有些疲弱。
「我是累了!而你也是。你多日沒睡,不要逞能糟蹋自己的身子,休息一會兒,陪著我睡好嗎?」她軟軟地央求著。
「我們還未成親,這事讓師兄知道了可不得了。」飛離展露笑顏,未成親前就同睡一床,古板的韋莊可能會氣炸。
「你就說你是被迫,韋莊不敢罵我的。」秋水先給了他借口,堅持要讓他休息。
「他是不敢,織羅稱他是隱城里的忠犬。」飛離笑道,摟著她一起躺在床上,讓她枕著他的手臂,拉起鴦鴛錦被蓋住他們倆。
「飛離,今生遇見了我,你懊悔嗎?」听著他均勻起伏的呼吸聲,秋水忽然這麼問。
「懊悔?傻瓜,我是為你而生的。」能與牽動他情絲的女人同裘共枕做一對情人,是他終生所期盼的,今生沒遇見她,他才會懊悔。
「江南的芙蓉盛開了嗎?我們趕得上花季嗎?」秋水伸長了手環抱著他的胸膛問。
「趕得上的。」飛離在她耳邊喃喃地道,給她保證。
「我想看。雖然已在夢中想過千百回,但我還是想親眼去看滿湖盛開的芙蓉。」秋水覺得夢想已變得離她更遠,她怕自己等不到那天,不但會誤了花季也會誤了他一生。
聞言,飛離驀地收緊了臂膀。
「無論去哪里,我們都一道,你不能舍下我。」
※※※
六月初四。
凌煙樓上,韋莊與飛離自高處遠眺隱城城外,但見城外塵土飛揚,黃沙滾滾蔽天。
「師兄,人已經來了,在城外一里處,數目三千。」探子來報,韓渥接了訊在他們倆身後報告。
「織羅,四堂弟子和民兵都安排好了嗎?」韋莊鎮定自若地問。
「已就位了。」織羅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樣,就等那些唐人跳進他們所設好的網里。
「師弟,今晚你再去刪些人。」飛離覺得人數還是多得令人礙眼,于是朝韓渥彈彈手指要求再減些人數。
「我幫他們準備好特選廂房了。」韓渥眼帶精光地道。為了讓唐人今晚在隱城過夜休息,他針對八大派弟子設計了好多款不同的廂房,保證可以讓他們長睡不醒直到來世。
「開城門,派人領他們至落鳳樓。」飛離對在他身後恭候多時的弟子道。
「走吧,都把脾氣給我收起來,演也要演給他們看,知道嗎?」韋莊用力拍著織羅與韓渥的肩膀,如果會壞事,絕對是這兩個師弟的原因。
「在說你。」織羅跟在師兄們的後頭,邊走邊捶著韓渥的肩。
「你才是吧。」韓渥也舉著腳踹他。
當八大派率眾進人隱城時,皆被城內的街景嚇了一大跳。
迎接他們的,是一座空蕩無人煙的城市。
「左兄,你說的隱城就是這座空城?」在前往落鳳樓的路上,慕容故面若冰霜地問左元承。「遍地黃金在哪里?你說的財寶又在哪里?這坐空蕩蕩的鬼城就是你所說的人間仙境?」顛簸了數日,李況老態龍鐘的身上滿是疲憊,環顧蕭條無人的市街後,他不禁忿怒地質問帶他們一行人前來的主使者。
「之前我來時不是這樣的,他們知道我們要來,一定是讓城民帶走了財物躲在城內某處。」左元承不敢置信,他上次來時和這次來所見到的城景突全不相同。
「最好是如此。我們一路上損失了那麼多兄弟,可不是來深山里游歷送命的。」公孫柳斜瞪著左元承。才出京城就遇上一批精悍的盜匪,在通往隱城的路上又接連受襲了數次,使他們折損了七成的人員,各門派的子弟死傷慘重,僅剩武功較高的人能進城來。
「你為什麼不告訴我們來這的路上會有盜匪?」慕容故懷疑地問著,認為左元承可能是有心要削減他們入城奪鳳秋水的人數,所以才不事先對他們預警。
「我不知道會有盜匪出沒,這一帶一向很平靜,大概是京城那邊的盜匪也听到了消息,覬覦隱城的財富而流離到此。」左元承額上汗水涔涔,囁嚅不安地答道。
「既來之,則安之,我們來此是為了鳳秋水,少些人不也可少些爭奪她的人數?」
李況搖著羽扇失聲笑道。八大派所剩人數不多,少了這些武林人土,他的機會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