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呢?怎麼會呢?我一直在等你的電話呢!
她盡量抑制著自己激動的情緒,讓說話的口氣听起來一如往常般的平靜,「嗯,那天的事我早忘了──你找我有事嗎?」
「我想……我想……你今天晚上有空嗎?我能不能請你吃飯?」譚子閎支吾了一會兒才把話說清楚。
有空!當然有空!
「我看看行事歷……」她還是得裝腔作勢一下,「我五點半下課,六點以後才有空。」
其實她的課只到下午三點,她為自己預留了三個小時的時間,打算好好的妝扮一番。
「好,我六點準時到你家門口去接你。」听得出譚子閎的聲音也是跳著很輕快的調子。
「OK!就這樣。」她假裝自己很忙,「我現在還有學生,晚上再聊。」
道完再見,輕輕的掛上電話,她必須要撫著胸口,才能不讓躍動的心蹦出口中。
她走回鋼琴前,問問學生︰「這一小節有什麼疑問嗎?」
「能不能請老師再彈一遍,我覺得自己還是不太能掌握。」
「嗯。」
她的手指飛揚在琴鍵之間,但心卻停留在剛剛那通電話的情境里。
是他!是他打電話來約她了!
一種受到重視的滿足感盈然于心,呵!她才不是沒人要的老女人呢!
至少,她知道譚子閎是喜歡她的,還有小新……
想起小新,那天迷亂的熱吻又讓她臉紅心跳。
倘若今天譚子閎再想吻她,她會答應嗎?
她不知道,這種事是無法預期的,雖然她有點眷戀那酷似烈火灼燒的感覺,可是對方是譚子閎,又不是小新……
想起小新的那個吻,她的心頭起了騷動,甜得幾乎要溢出,嫣紅的唇漾起了甜甜的笑。
「老師……」坐在一旁的學生開口喚著她。
她停了下來,看著學生,「怎麼了?」
「你彈的,好像跟你剛剛教我的不一樣。」學生滿臉疑惑。
詠音一愣,低頭看看自己手指的位置,竟是向右移了兩個琴鍵。
不過是一通邀約的電話,竟然就讓她整個人像是失了魂似的,她不禁啞然失笑,也為自己感到有一些悲哀。
三十一歲了,果然有所不同。
十幾二十歲時,那些電話她是一律不接,更甭說什麼可不可惜。
唉……
原來,一個女人想把自己嫁掉時,那種力量居然如此的可怕!
她深吸了口氣,將注意力回到教琴,縴縴長指在琴鍵上滑動的同時,她竟覺得唇邊,似乎有小新的藥皂氣息柔柔的呵著她……
小新的擁抱……好溫暖……
小新的肩膀……好寬、好安全……
她喜歡那樣的感覺,喜歡抱著他,喜歡偎在他的胸膛,喜歡賴在他的懷中,喜歡他的吻,喜歡……
呵……好甜……好甜呵……
第九章
下午六點,譚子閎準時的按了詠音家的門鈴。
她幾乎是三步並成兩步,用蹦的跑了過去,門一開,迎面而來的便是像愛情電影中才會出現的一束大得夸張的粉紅玫瑰。
「音音,送給你。」譚子閎從玫瑰花後面探出頭來。
詠音接過花,心里甜滋滋地,「謝謝。」
譚子閎目不轉楮地盯著她看,像是在比較著花嬌抑或人嬌,還發出一連串的贊嘆聲,「你今天……真美!」
她讓他瞧得有點不好意思,側過了頭,把玩著花瓣。
兩人一同走出了大門,譚子閎拉開停在路旁的車門,做了一個邀請的動作,詠音也大大方方的坐了進去。
車子開到兩人第一次約會時一同用餐的餐廳,他也是先下車,然後小跑步到車子的另一側,體貼地為她開了車門。
送花,是小新從不曾為她做的,從譚子閎的這些動作中,她感受到了一股貼心的暖意。
走進餐廳,侍者引導他們走到第一次約會時所坐的座位,看樣子也是譚子閎早就預訂好的,同樣的地點、同樣的人,卻有了初次相見時未曾有過的甜蜜。
她喜歡這樣的刻意安排,喜歡這樣的情景。
眼前的這個男人,有浪漫,也有風趣;有赤子之心,也有成熟的男人味,像一個她從來沒有接觸的世界,一直吸引著她去探索。
譚子閎把侍者叫來,低聲吩咐了幾句,然後才對詠音說︰「你可以把花放下來了,老是捧著,待會怎麼用餐?」說著,還給了她一個隱含深意的微笑。
她有種被人看透了心事的羞赧,忙把花放在身旁的空位,像是辯解又像是招供地說︰「我喜歡這束花嘛!」
莫名地,詠音突然覺得今日的譚子閎與相親那日的他有些不一樣,至于是哪里不同,一時她也弄不清楚。
垂下眼,那束鮮花又令她的心頭一甜。
「如果你喜歡,我以後天天送你。」
她有點醉了,醉在譚子閎的言語中,也醉在他所營造的氛圍里,更醉在她自己所編織的幻夢之中。
侍者端來了菜,也送上了一瓶酒。
「音音,吃這道菜要配上一點點紅酒才好。」他做了個手勢,要侍者為詠音斟上一杯。
詠音顯得有點為難,她從來就不曾沾過一滴酒,可是,譚子閎正溫柔地望著她,那眼神里有著請求和期望,令她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她拿起杯子,輕輕地啜了一點點,酸酸的、澀澀的,嘴唇與舌尖微微地麻痹,令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刺激。
詠音正細心品嚐著她這一生以來的第一口酒,一眼卻瞥見一個人影快步朝著他們走過來。
一個打扮十分入時的女人,滿臉怒氣的沖到桌前,在他們兩人都還來不及反應之前,揚起手來便對著譚子閎甩了一巴掌。
「好啊!譚子閎!原來你就是認識了這只狐狸精,這一陣子才對我愛理不理的,你行!算你狠!」
清脆的巴掌聲,令整個餐廳的人都愣住了。
那女人打完人,兀自橫眉豎目,一手指著譚子閎,鮮紅色的指甲幾乎就要踫上他的鼻端。
譚子閎一時被打得有點失神,過了一陣子才反應過來,揉了揉眼楮看清了眼前猙獰著一張臉孔的女人,急急忙忙地站起身來。
「Linda,你听我說嘛!事情不是你所想的那樣,她是我爸一個朋友的女兒,最近剛到台北來工作,說是什麼人生地不熟的,要我多照顧照顧……」他滿臉堆笑地撫著那女人的肩。
面對這突如其來的一切,詠音宛若置身在夢中。
什麼「最近剛來台北工作」,什麼「人生地不熟要他照顧」……他居然能當著她的面,扯了這麼一個漫天大謊。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一部制作粗劣的電影里的劇情,而她卻成了劇中破壞男女主角感情的「壞女人」!
她的嘴唇歙動了一下,想說些辯白的話,可是腦中竟是一片空白,連一個字也想不出來。
那個叫「Linda」的女人依然不顧周遭眾人好奇的眼光,持續地對著譚子閎發飆,「哼!你騙誰啊!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我早就叫征信社的人在注意你了,你居然還送花給這個賤貨,你眼中還有我的存在嗎?」
賤貨?誰是賤貨?
詠音怔了片刻才意識到這兩個字是送給自己的,強烈的委屈霎時充塞了整個心里,又化成一股酸澀涌上鼻子。
從小到大,除了父母親的疼惜之外,師長和朋友,哪一個不是對她又愛又憐的?還有小新,更是對她關懷備至,連重話也沒有說過一句,她幾時曾受過這樣的輕蔑?
滿月復的心酸在瞬間轉為淚水,迷蒙了眼眸,滑過了她化了妝的兩腮,也洗盡了她對譚子閎所有的期待與幻夢。
她想走,想逃離這令她難堪的境地,而雙腳在這時卻不听使喚,讓她只能坐在原地任憑著對方的言語無情的宰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