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們先上車後補票。」詠音只覺得好笑。
「我才不管別人上不上車、買不買票!我是在說你──」
「媽──」詠音拖長了尾音跟母親耍賴,「我才不想要有小孩,你看我現在一個人過得多愉快。」
「難道想等到四十歲才來結婚生小孩嗎?做高齡產婦可是很危險的呢!」子母沒好氣的問。
「媽,人家林青霞還不是四十好幾才生,一樣生了兩個……」詠音剛想辯駁,話才起了個頭,又被母親打斷了。
「你都不知道小嬰兒有多可愛!圓圓的臉,短短的手,肥肥的腳……」于母開始用孩子的可愛來引誘了。
咦!
詠音心中吃了一驚,這形容的模樣真像是昨夜夢里的那個小女孩,莫非……不會吧!
不會是自己真的該結婚了,所以才有了昨夜那個怪夢吧!
昨天晚上才剛夢見有人叫自己「媽咪」,還要自己快點結婚,今天一早母親便打電話來說起這事……
這是上帝的旨意嗎?否則怎會這麼湊巧?
她覺得自己的心跳愈來愈快,臉頰也染上了兩抹潮紅。
而于母對詠音無聲的反應,卻絲毫沒有任何知覺,還在自顧自的編織著夢想。
「穿著露出小褲褲的花裙子,走起路來像只小企鵝般搖搖晃晃的,還會撲到我懷里叫我一聲‘外婆’……哎呀!我多想快點听見有人這麼叫我喲!」于母越說笑得越開心,似是現在正有個小女圭女圭在她懷里撒嬌。
「好了好了!媽咪,你就直說吧!你們上台北來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大概是受不了于母的嘮叨,也或許是那個怪夢的影響,詠音興起了想一探究竟的念頭。
「這個……嘿嘿嘿……」話筒那頭的于母乾笑了幾聲,和總統府半夜的那通電話頗有異曲同工之妙,「我們這次上去,是想介紹個人給你認識啦?當然,只是先讓你認識而已,至于你喜不喜歡、他適不適合你,就要等你們進一步的交往才知道羅!」
耳朵听著母親的話語,詠音腦中卻飛快的閃過兩個字──相親。
天啊!這根本就是肥皂劇所演的那種劇情嘛!
案母親擔心快變成老處女的女兒嫁不出去,央三托四的去找人提供一些曠男的資料,其中包含了因為身有隱疾而一直未娶的、也有死了老婆帶著小孩找後母的、也有剛吃完十幾年牢飯才得到解月兌的,要不然就如同電影「喜宴」里的情節一般,是為了掩飾同性戀身份而結婚的。
如今,她居然成了這出肥皂劇的女主角,她幾乎可以想見會面當天的畫面──尷尬的飯局,無聊的對話,夸張的吹噓,言不由衷的稱贊……
她覺得自己好像是擺在傳統攤位的一塊豬肉,等待著手提菜籃的歐巴桑走過來東挑西撿,說不定嘴里還會念著︰這塊肉肥油多了點,也沒彈性,老板,一斤多少錢啊?算便宜點好嗎……
她猛地搖搖頭,想甩月兌腦海中浮現的恐怖畫面。
「我不要,我又不是嫁不出去,干麼要你們去推銷!」
「音音,你先听媽咪說完嘛!對方的條件真的很好,剛從美國留學回來,現在在中研院工作……」
她忙不迭的搖頭,「不要不要不要!那種從美國回來的都是頂著大肚子、禿了頭發的,說不定年紀都能當我爸了。」
「哪有這回事,照片我們都看過了,長得很斯文,很像你高中時迷戀的那什麼什麼哲的歌星,年紀也和你差不多……」
「啊!」詠音的腦海瞬間閃過舊時偶像的模樣,但是隨之而來的疑慮又讓她提出另一個抗告,「如果真要像媽咪說的那樣帥,那他還需要相親嗎?」
不對不對,這肯定是之前娶了個金絲貓,離婚了才回國,想快點找個台佣去幫忙理家的,說不定婚後還要和公婆同住,整天泡在柴米油鹽中過活,那樣的日子,悶也把她悶死。
「唉!音音,你還不相信媽咪嗎?」于母長嘆了一聲,「你還記不記得以前住在我們巷口的譚爸?」
「記得啊!」詠音點點頭。
于母呵呵的笑著,「要幫你介紹的就是他們家的老大,小時候還曾和你一起上幼兒園的那個子閎啊!」
子閎?譚子閎?
于母這麼一說,詠音也開始有了淺淺的記憶。
譚家是社區里最大的一戶人家,不是人口多,而是房子住得大,甚至還有個籃球場。
印象中,譚爸和譚媽人都很好,常到她家來坐,而且來拜訪時都帶些她最愛吃的零嘴,常摟著她不肯放,直嚷著要把她帶回家當女兒。
至于那個譚子閎,該不會就是被他們叫做「壇子」的那個小男生吧?
長什麼樣?她真的忘了,只記得他好像從小學起念的就是有名的私校,而且听說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但由于除了幼兒園外都和自己不在同一校,所以腦海中早就忘了有這麼一號人物了。
于母這麼一說,倒讓她緊繃的情緒和緩不少,口氣上也不像方才那麼的斬釘截鐵了,但她仍不願落入「相親」的這個窠臼,言語中還是沒有做任何的讓步。
「是他又怎樣?我和他又不熟,而且都已經過了二十多年,譚爸譚媽說不定早就忘記我了!」
听到女兒的語氣已經有點軟化,做母親的當然不會放過這個大好機會,只听她繼續說道︰「才不會呢!前兩天我才和你譚媽聊到你,當她知道你還沒結婚時,就一個勁兒直問著你有沒有男朋友,又說到他們家子閎為了拿到博士學位一直沒結婚,所以就想讓你們見個面,試著交往一下。」
「我覺得還是不太好……」
「有什麼不好?就當是去探望你譚爸譚媽吧!人家過去那麼疼你,你就不該去看他們一下嗎?」
「媽,我看還是不要啦!你想,那場面多尷尬,站在那里讓人家評頭論足的,而且以前譚爸譚媽對我那麼了解,現在要在這樣的場合見面,多奇怪啊!」她還在做最後的掙扎。
「傻孩子,就是因為譚爸譚媽了解你,所以才想要你做他們家的兒媳婦。」于母听了她的解釋,不禁笑了起來,「而且如果你真的嫁過去,他們還是會像過去那麼疼你,這樣我和你爸才會更放心啊!」
「媽──現在就說什麼嫁不嫁的,是不是太早了?人家想一輩子窩在你身邊呢!」
詠音本想使出她的撒嬌大法,讓母親打消念頭,沒想到一山還有一山高,她母親也不是省油的燈,也祭出老人家最厲害的一套法寶。
「音音啊,你就听媽咪這一次吧!女兒大了,總是要嫁的,況且我和你爸都老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夠活到抱孫子……」于母一邊說著,一邊帶了哭音,其實肚里正偷偷暗笑著。
這招可真厲害,詠音的心防一下子就被突破了。
「你別這麼說嘛!你剛剛不是說你和老爸身體都還很硬朗嗎?你們一定會長命百歲的。」她已經無法不舉白旗了,「唉!我答應你就是了。」
听見詠音投降了,于母像打了場勝仗一般,說了抵達台北的時間,便匆忙的收了線。
***
幣上電話,詠音只覺得整顆頭像是要爆開來似的,昨晚的怪夢、母親的電話,都像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在催促著她快點結束單身的生活。
其實她對結婚並沒有什麼恐懼感,也不是那種一心只想著事業的女強人,只不過感情這種東西似乎一直在躲著她。
她不是不曾有過戀愛的夢想,只不過她永遠搞不清楚時下的男孩子怎麼都不像莫札特那麼的才華洋溢、不像貝多芬那麼的成熟穩重、不像蕭邦那麼的浪漫神秘、不像理查.史特勞斯那麼的樂觀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