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問他︰「為什麼那麼好吃的東西要叫那麼難听的名字?」
「是我命令它要叫棺材板的嗎?」干麼質問他。
一整晚下來,她問的問題他根本沒有認真回答過,但這似乎並不影響她的好心情。
她連撈魚都想玩玩看。
不過——可想而知,從沒玩過的生手,紙網撈破了無數個,仍然撈不出名堂來,他實在看不下去,挽起袖子親自下海。
「要哪只?」
「這個、這個——啊,游走了!」
笨蛋!他沒好氣地瞪她,技巧嫻熟地將她指定那條藍尾巴的孔雀魚撈起。
「好厲害!你怎麼辦到的?」
廢話,他可是混夜市長大的,只差沒有夜市小霸王的封號而已。
包晚的時候,他送她回杜宅,她掌心謹慎捧著透明塑料袋,里頭裝著在夜市撈到的五條小魚,真誠地向他道謝。
「今天——很謝謝你,讓我度過愉快的十八歲生日。」她很久沒有那麼快樂了。
「不客氣。」他擺擺手,轉身走人。
「這麼晚了還有公交車嗎?我叫司機——」
「不用,你快進去。」
「那……周末見。」她揮手道別,直到目送他的背影走遠,才慢吞吞地回到那棟寬敞、卻過于寂靜的屋子里。
事實上,他們並沒有等到周末,便有了下一次的踫面。
那一天下午上完課,肚子有點小餓,傅克韞臨時興起,到校門口附近去買個點心充饑,行經巷口,听見細微的爭執聲,一瞬間的好奇,促使他腳步轉移方向,往巷子里走去。
「請讓開!我說我不要!」
遠遠就覺得聲音頗耳熟,果然真的是她——杜宛儀,他的家教學生。
即使是此刻,被三名不良少年擋住去路,她臉上依然是那副凜然鎮靜的閨秀風範,沒有失聲尖叫,更沒有哭哭啼啼。
少年不容她拒絕,開始動手動腳。
無論膽子多大,終究也只是十八歲的小女生,她眼中流露出一絲慌亂。
嘶——
或許是蓄意、也或許是要伸手拉她,總之失了力道的揪扯,撕裂她校服的領口,雪白的頸膚、鎖骨暴露在空氣中。
「你太過分了!」她揚臂抵抗,對方似乎覺得她的反應挺有趣,樂此不疲地逗弄她。
「你手最好伸出去模模看!」傅克韞冷冷的警告聲傳來。「我也很好奇,你們可以死得多難看!」
少年愣了愣,回頭瞧他。
「老師!」杜宛儀急喊,眼神求助意味分明。
暗克韞將她拉來,另一只仍抓在縴臂上的指掌,他毫不猶豫地使勁一扳,將它扯離,對響起的痛號聲充耳不聞。
「她要是少根寒毛,信不信她老子有辦法告得你們一輩子都沒辦法在台灣立足?」一群不知死活的小表!
少年互看幾眼,當下決定溜之大吉。他們只是愛玩,可不想惹禍上身。
接下來,換她了。
暗克韞冷睇她。「你跑來這里做什麼?」
平日上下課不是都有司機接送嗎?何況這里距離她那所學費貴得咋舌的貴族學校遠得很,順路晃也晃得太偏遠了一點。
「我、我只是……」
爸爸本來說好今天要回來,但臨時似乎又有什麼狀況耽擱了,那些工作上的事她也听不懂,只知道今晚餐桌上又將只有她一人了。
然後有一股沖動,她忽然很想再嘗嘗那一晚,讓心很暖很暖的火鍋味道,就憑著那晚記憶中,他帶她坐過的公交車路線找到這里來。
直到剛才,她才意識到自己的行為多輕率,至少安全上有欠考慮。
「對不起,是我的錯,給你添麻煩了。」她立即道歉,沒為自己的莽撞與錯誤找任何借口。
勇于認錯的大小姐,讓人連想指責都無從說起。
暗克韞省下口水,直接月兌下外套往她身上丟,讓她遮掩掉了兩顆扣子的胸前春光。「我想去吃點東西,你要不要一起來?」
「要再去吃那家火鍋嗎?」她七手八腳地穿上外套,眼神亮了起來。
下午五點,還不到晚餐時間,吃什麼火鍋!
「去吃名字讓你很唾棄的棺材板,今天換你請客!」救命大恩,吃她一頓點心也不為過。
「啊,好的,沒問題。」她連聲應答。
暗克韞斜瞟她一眼。答得這麼干脆,早知道就敲她一筆六星級國宴 狘br />
他們之間,開始會有課業以外的對話,並不刻意,自然而然就演變成如此了。
有時,她會很沮喪地問他︰「老師,我是不是很不適合從商?」
「你問我實話,那答案——是。」答得快狠準,沒有半點猶豫、不帶一絲迂回,不怕傷了她的心。
雖說,這就是他之所以在這里的原因,但有些事情跟天分有關,不是努力去學就有用,她對數理明明就不在行,那麼差的數字概念,從商只會死得很難看。
「喔。」她泄氣地應聲。明知他就是這種人,不像別人會說好听的奉承話語,心里還是小小受傷了一下。
「怎麼?很失望我沒說︰‘你已經很努力了,基本上你還是有潛力的,假以時日必成大器。’之類的話?」很抱歉,違心之論他說不出口。
「不是。」她悶悶地回應。她知道自己不是做生意的那塊料。「我只是、只是有時候會想,如果我不是杜家的長女,是不是就不用強迫自己去讀討厭的商用數學、經濟學?是不是就可以多一點時間跟父親撒撒嬌,像全天下的女兒一樣?我明明好討厭數學、好討厭一個人吃飯……」
她頓了頓,苦笑。「你一定會覺得我太不知足,無病申吟吧!明明過著衣食無虞的富裕生活還有什麼好抱怨的,有些人為了生活,承受的壓力比我更大,我根本是好命到被寵壞了,沒吃過苦才會這樣說……」
「確實。」她的確不懂生活中赤果果的殘酷與現實,不曾體會過為了一文錢,自尊被人踩在腳底下的屈辱,那是與她完全不同的世界。
但是他也不會嗤之以鼻地說她全是無病申吟,或許有錢也有有錢的煩惱,那同樣不是他能理解的世界。
「你只是孤單。」
一語中的。
他這個人,不說則已,開了口就是一箭穿心。
「我沒有朋友。」她泄氣地坦承。「你相信嗎?我甚至跟你從夜市撈給我的那幾條魚說話。」
「人緣這麼差?」
她不曉得這算不算差,願意靠近她的人很多,男生、女生都有,但是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說心事。
為什麼願意對他說那麼多?或許因為他與那些人不同,不會曲意奉承,也沒有追求討好的意圖,反而讓她比較自在吧!
「你知道嗎?小時候我被綁架過。」她沖動地告訴他。
「嗯?」他挑眉。果然有錢人也是有煩惱的。
這些話,她沒有對任何人說過,不知不覺,話便由嘴巴里冒出來了,她對他說了很多很多。
那一次綁架,她在不知名的山上待了三天,被蒙住眼楮、嘴巴,關在漆黑的木櫃里,山區常常下雨,那時她以為自己會死。
但是她沒有死,被救回來之後,有好長一段時間害怕黑暗、夜里不敢入睡,從此听到雷聲都會恐懼莫名。
後來知道,綁架她的主謀,竟然是同班、坐在她旁邊的同學的父親,有一陣子她還常常去她家玩,覺得同學的雙親都很親切,她根本沒有想到,他們會這樣傷害她。
接著,以前司機的女兒很活潑,常常跟她一起玩,有一段時間她也很開心,她以為她們是好朋友,卻察覺到對方總是從她這里偷走一些小東西,從發夾、CD等小東西到名貴手煉——那是父親送她的八歲生日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