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嗎?」他好高興兩個人有了共同點。「可是媽媽都說不行,要吃掉。」
「別的我們都吃啊,只是不吃青椒而已,沒那麼罪大惡極吧!」
「對。」小男孩用力附議。「還有喔,我還喜歡……」
看他眼皮都快黏住了還在硬撐,範如琛微笑模模他的頭。「你先睡一下,等醒了我再听你說。」
「可是……」他還想讓叔叔多了解他一點點。
「乖,听話。」
「思,我听話。」他偷偷看一眼在臂彎里安穩睡著的彥彥,猶豫了一下,慢慢靠過去,很小心地握住範如琛手掌,這才閉上眼楮。
範如琛不是沒看見他臉上的渴慕,心里更困惑了。很少有人這樣抱著他嗎?
「思齊,爸爸呢?」
「爸爸……我想要……」低噥一聲,接近囈語。
想要?也就是說……沒在一起?
他太震驚。以為這些年,她過得很好,有個寵她的男人,她當初也是這樣跟他說的,因為那個男人包容她、疼她,所以安心讓她走……難道,她其實沒有他以為的幸福?
保在心里的疑惑得不到解答,他閉上眼,心思百轉千回,陷入與她共有的回憶中,點點滴滴,都珍藏在心底,舍不得忘——
將他從紛亂思緒中拉回的,是強力的踫撞聲及此起彼落的尖叫,他還來不及思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在第二次踫撞來臨前,本能地張臂護住懷里的兩個小孩。
孩子們醒來,張大驚疑的眸子。
「久揪?」
「叔叔?」
「別怕,沒事。」他以身體擋住,將孩子圍困在他與椅背之間的安全地帶,耳邊听見玻璃碎裂聲,痛楚由肩而下地蔓延開來,但他無心理會。
「叔叔……流血了……」思齊凝著淚,一臉恐懼,而彥彥早已嚇得放聲大哭。
「沒事,沒事,不要伯。」
當驚人的連續踫撞停止,車上乘客爭先恐後地往外沖。他咬牙忍住疼痛感,以沒受傷的右手抱起彥彥,左手牽著思齊。「來,我們出去。」
但是車內空間有限,場面又太混亂,一名婦人撞上他,他踉蹌地退了步,痛得進出冷汗,受傷的左手完全使不上力,思齊小小的手掌也抓不牢他,不過一眨眼,他們便被撞了開來。
他被人群推著走,伸長了手也無法觸及思齊,只能眼睜睜看著距離拉遠,不知誰踩到了思齊的腳,痛得他掉淚,跌坐在地上,小小的身子幾乎被淹沒。
他當機立斷,揚聲喊︰「思齊,等我。」
他明明很害怕,眼眶凝著淚,還是好勇敢地點了一下頭。「我等叔叔。」
隨著人群的推擠方向來到車門外,乘客出來了大半,他放下外甥,急忙要再回頭,被一旁的人拉住。「喂,大家都往外頭擠,你還要進去添亂?」
他撥開那只手。「孩子還在里面!」他看見思齊跌倒了,有人還踩了他、推擠中害他撞到頭。不過是個三、四歲的孩子而已,卻沒人拉他一把、讓他一下,人性在面對死亡時,變得好丑陋,好無情。
他當時腦中真的沒有想那麼多,也盡了全力想保護思齊,可是——來不及。
就差那麼幾分、甚至幾秒,他還來不及依約回頭,尋找那個還在等待他的孩子,驚心的爆炸聲響、刺目的火光,一聲聲,撞擊心坎。
他腦中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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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人生中最難熬的一段時光。
醫護人員在他眼前來來去去,傷患一個個抬進來,有些抬進來的……甚至無法確定是不是還有生命跡象。
回想當時驚心動魄的爆炸聲響,思齊在里頭有多害怕?小小的身子,如何承受那樣的傷……範如琛閉上限。他不能去想、也害怕去想。
「先生,你手臂上的傷也需要處理一下。」血一直在流血,傷口看起來也不淺。
他完全听不見,堅持站在急診室外頭,等待結果。
即使,最後只等到醫生一句抱歉……
他沒有想到,再一次見到岳姍姍,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之下。
她蹲在醫院外的噴水泉邊,將臉埋在圈起的雙臂間,整個人縮著成小小一點,動也不動。
「我很抱歉,沒有保護好思齊。」
听見他的聲音,她身軀微微震動了下,抬起蒼白的臉容。「你知道——他是我兒子嗎?」
「知道。」
「那為什麼……放他一個人在里面?為什麼不救他出來?」
「對不起,我來不及。當時我手里還抱著彥彥,我抓不住他……」
「抓不住……」她喃聲重復,空洞茫然的表情,一瞬間不太能理解他的意思。
那為什麼……不是抱思齊?
對了,那是琤琤的孩子,所以他一定會先讓琤琤的孩子平安的啊!
必乎到琤琤、會讓琤琤傷心的事,他哪一次敢冒險?
所以他沒有抱思齊,即使這孩子等了他那麼久,一直在等待他的擁抱,他還是放開思齊的手了……
「四年前,我和琤琤之間,你選擇保全琤琤,四年後,我和琤琤的孩子,你還是選擇琤琤,寧可讓我傷心……呵!」明明該哭的,她竟反常地笑出聲來,緩慢地站起身,直視他。
「告訴你一件事。我跟秦浩民結完婚的隔天早上,他送朋友去機場,回來的路上也是發生車禍,我和他來不及去戶政事務所登記,連夫妻名分都沒有,在那之後,我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所以思齊是遺月復子嗎?
他沒想到會是這樣,一直以為這四年當中,她過著幸福的婚姻生活,有人疼她、寵她……
「所有人都認為,那是秦浩民的遺月復子。」她偏頭思索了下。「你猜,這世上有幾對新人,在忙了一天婚禮、被灌醉、被鬧洞房等等情況之下還能春宵不虛度?也許有吧,不過連阿生那種鐵漢子都撐不住,你覺得呢?」
她……她的意思……
範如琛呼吸一窒,無法置信地瞪大眼,不敢踫觸她話中……那再明顯不過的意喻……
「對了,忘記告訴你,思齊不是弟弟,是哥哥。他比彥彥大了十八天。」她談天氣似的口吻淡淡補充。
一記悶雷狠狠劈進心坎,他腦袋一陣暈,幾乎站不住。
琤琤結婚時,就已經懷孕了,在琤琤之後結婚的她,不可能生得出比彥彥還大的孩子,除非、除非……
思齊是他的兒子!
岳姍姍盯視他慘白的臉色。「告訴我,你痛嗎?」
「很痛……」他啞著嗓,痛得難以發聲。
他心知肚明,她是存心要傷害他。
四年前,無論被他如何辜負,都不曾心生怨懟餅,這一回,她是真的恨他了。
「後悔嗎?」她再問,似在欣賞他的痛苦。
「後悔……」真的後悔。他完全不曉得那是他的孩子,甚至沒來得及多抱抱他……
她低低地,很諷刺地笑。「原來你也會痛、會後悔。那思齊呢?爆炸當時,他會有多痛?被自己的親生父親舍下,他會有多痛?到死的最後一刻都還在等你,依然等不到,他會有多痛?你這樣叫痛嗎?你兒子比你痛千百倍!」
他無法反駁。
那雙眼……他想起那雙凝著淚、明明很害怕的眼眸,依然不哭不鬧,沒有讓他為難,好勇敢地說︰「我等叔叔……」
他閉了下眼。「思齊……知道我是誰嗎?」
「他知道。」岳姍姍冷冷地望住他。「從他有記憶以來就知道,我從來沒有瞞過他。他看著你的照片長大,每天睡前親親我,再對照片說聲︰『把拔晚安。』他知道爸爸沒有要跟媽媽在一起,可是他還是想像別的小孩一樣,能讓爸爸抱抱他、疼惜地模模他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