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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服 第3頁

作者︰樓雨晴

「好。星期天早上七點,不許賴床!」

整整一個月,他帶著她上山下海,教她如何取景,如何運用焦距、光圈、鏡頭,掌握拍攝的技巧。除了她在學校上課的時間,他們幾乎都在一起。她學很快,也學得很好,現在一拿到相機就到處亂拍,尤其感愛拿他當白老鼠。

低頭思考餐廳Memu,被她拍下來。

專注開車的側臉,她也拍。

閉上眼小憩,她照拍。

無時無刻、何處何地,日常生活中她都能拍,連他吃飯、說話時也不放過,他甚至向她抗議過︰

「喂,我去上個廁所也跟來拍,你變態呀?」其實他懂那種感覺。他最初接觸攝影時也是這樣的,隨時隨地相機不離手,連桌上的美食都手癢想拍下來。

他不介意當她的活體標的,有了其它可以專注學習的事物,能分散她失去親人的哀傷。

她看起來,似乎好多了,偶爾可以看見她嘴角淺淺的、不明顯的微笑。

一日午後,他待在暗房處理相片,那些都是她近日拍出來的成果。手機鈴晌,他順手接起。

「喂?小羅?」

「高大攝影師,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幫你談了一個case,你知道是哪里嗎?是西藏耶!這家出版社要出版一系列的大漢風情,你不是一直想離開台灣,踏遍天下土地,這就是你的第一步了。想想看,廣闊的草原,一望無際的天空,成隊的羊群!」

「推掉。」

「呵、呵,我就知道你一定很開心,不用太愛我,我會——什麼??」

「我說推掉。」高以翔又重復了一次。

「為什麼?」經紀人一愣一愣的,反應不過來。他前陣子還說想親眼見識大漢風光,現在有一組最優良的攝影團隊,這不是他一直以來所追求的嗎?

「我暫時走不開。」他想起阮湘君,他不曉得自己為什麼要對她那麼好,這個時候,她身邊不可以沒人。說穿了非親非故,卻從初見時,就莫名地放心不下她。

嘖,牽絆——他就說那兩個字很麻煩,果然沒錯。

「你——不要太快做決定,反正是明年春天成行,你再考慮看看,如果改變主意的話再告訴我一聲。」相識多年,小羅太了解他了,現在推掉,他以後後悔惋惜。

結束通話,高以翔走出暗房。

她側身蜷臥在沙發上午憩,安睡的臉容看來很平靜。

他無聲無息地來到她身旁席地而坐,靜靜凝視她。

這段時間,他們幾乎都在一起,他盡可能不讓她一個人獨處。待在那個太空曠的家,很容易讓她卷入黑色的悲傷漩渦里,被寂寞吞噬。

但是,這里只是他的臨時居處,他身邊也無法讓她長期停留,該怎麼辦呢?

他輕嘆。不曉得自己能陪伴她多久。

他太了解自己,他不屬于任何一個地方,不管哪里,都只是短暫佇足,既然無法發展長期的關系,那麼還是別開始的好。

對吧?這樣做是對的吧……這一年,她十九,他二十四,他陪她度過一季寒冬,也領著她走出生命中最晦暗的嚴冬。

來年,春天到來,枝頭抽長新芽。他幫著她處理掉原先父母租賃的居處,一個人住不了太大的房子,填不滿的房間形成落在心底的空泛。

他說︰「這房子雖然有太多回憶,但是你可以把它放在心里,空暇時拿出來回憶就好。生命還在繼續,人就必須往前走,不能永遠停留在原地。」

她听進去了,將對父母的思念化成回憶珍藏,搬出房子,在偏郊找了一棟老房子,離市區光坐車就得花去四十分鐘,但是環境很清幽,屋前有小庭院,用竹籬笆圍起來,可以種種花草。她很喜歡,而且覺得他應該也喜歡。他替她做了個充滿田園風格的木制信箱,就掛在竹籬笆外的門邊。

第2章(1)

一切安頓好後,他告訴她︰「湘湘,我要走了。」

「走?」

「接了一個工作,過幾天就要出發了。」

「去哪里?一個禮拜會回來嗎?」他常常帶她上山下海地取景,也曾為了阿里山的日出,兩個人熬夜不睡地等,她以為他說的只是這樣。

「恐怕沒有辦法。」車子賣了、承租的房子也已經處理掉,他短時間內不會回來。

世界,不該只是台灣這片土地而已,長久以來,他一直想走出去,看看寬廣的天地,這是他學攝影的初衷。用鏡頭收納天下美景,他從來沒有一刻忘記過自己的夢想。踏出台灣,只是第一步。

「湘湘,你自己要好好保重,我只能陪你到這里了。」再多,他給不起,不了了。

她愣愣的,一時之間無法吸收他的話。

為什麼要這麼說?他要去很久嗎?他們以後不能再見面了?

「你還會回來嗎?」她急切地問。

「嗯——」他沈吟。「如果到時你還沒忘記我,那我會回來看看你。」

「一定要跟我聯絡……」無法任性要求他的停留,只能微弱地祈求他給她點關于他的訊息。

三天之後,他走了。收拾簡單的行李,就此消失在她的生命中。

一天、兩天、三天,她數著日子,在滿第一個月的時候,她在那只他親手做的木制信箱里發現他寄來的明信片。他答應過,會給她一點消息。

第二個月,她收到的是一張印著好美麗湖泊的明信片,對她形容他所看見的美景,然後說他曬黑了。

第三個月的明信片,是成群的羊兒,他說他第一次嘗到被羊群包圍的滋味,剃羊毛時不小心割傷手了。

第四個月的明信片,是一望無際的高原,他說還好他沒有高山癥,景色真的很至大。

第五個月的明信片,他說了西藏姑娘的婉約多情,有同行的工作人員,當下便來一段異鄉之戀了。

第六個月,他聊了當地的民族信仰,信末附上一句——還記得我嗎?

「還記得我嗎?」她懂他問這句話的意思。

記得,他便會遵守諾言,回來見她一面︰若已淡忘,從此將不再出現她眼前。

原來,他所謂的「恐怕沒辦法」,是整整半年。有時,她上課上到一半,有飛機飛過,便會仰望天空,想象這架飛機將飛往哪里,會不會將他帶回來?她看著那句話,發了好久的呆。

原本,她可以忘的,真的可以,如果他一直沒出現的話。

他說的信仰,她沒有很懂,但是對她而言,他說的每一句話,便是信仰。

她始終記得他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認真地過日子,有他相陪的那個冬天,很溫暖,她可以將他給的溫暖,與記憶中的家人一起收藏在記憶的最底層,繼續往前走,一如他告訴她的那樣。

但是一他總是出現在最致命的時機點,悍然闖入她無從防備的心房。

「阮湘君!」踏出校門前,身後傳來叫喚,她止步,回身淺笑。「班代,有事嗎?」

「那個——」原本很陽光的男孩,一到她面前便顯得局促,微微臉紅。「周末我們系上要和資管系辦聯誼,你要不要去?」

「周末嗎?」她偏頭想了一下。「那天我生日。」

「啊,這樣嗎?」男孩頗意外。「那不然我也不去了,我——你——」

她生日和他不要去有什麼關系?

她溫溫淺淺地提醒他。「你是主辦人。」

「啊,對厚!」完全忘了這回事!男孩泄氣地垂下肩。

「我那天跟人有約了。」她補上一句。

「那不然……你下午有沒有空?我提前幫你慶祝好不好?」

阮湘君凝視他片刻,點頭。「好。」

于是,他帶她壓馬路、看電影、去湯姆熊玩換來一只大頭狗玩偶給她當生日禮物,明明有懼高癥,還要浪漫地陪她去坐摩天輪。這個人喜歡她,幾乎全班都知道,他自己也從不否認,追求得很靦腆,也很真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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