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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俠也認栽 第12頁

作者︰樓雨晴

他一直,都是她所認定的,那個溫柔寬厚的陸君遙。整個陸家大宅,若說有誰真正替她著想,那也只有他一個。

也因此,她可以將自己交給他,為他付出所有她能付出的,以青春歲月為他守住家園,至今,不曾怨悔。

就算……再等上幾個九年,耗去她的一生,她想,她還是願意這麼做,只因是他呵──

陸君遙。

短短三個字,在她心湖間,蕩開最柔軟的春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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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細細小小的朗讀聲斷斷續續由樹底下傳來,陸君遙滿意地收回目光。

晚膳前,盼兒得完整默出文章與意涵。他寵孩子,但在學習上卻是不打折扣的嚴師。

可盼兒仍愛跟著他,不只學習書本上的,連決策生意上的細節,也極感興趣,小人兒算盤撥得響當當呢,看來真是塊奸商的料,也許再多個十年,他就可以享清福了。

起風了,留意到天候稍稍轉涼,他起身,到孟心芽房里想為女兒取件襖子保暖。他記得前些時候芽兒請了人到府里來為孩子量身裁了幾件衣裳,就擱置在她那兒……

拉開木櫃,淡淡的檀香味兒飄來,這里頭擱的是她平日穿慣的衣物。他合上,又拉開另一層,左手邊整齊迭放著祈兒的衣物,右手邊是盼兒,他隨手取了件,關上。

臨去前,瞥見最上層木櫃露出一截藕色衣料,他順手拉開夾層,將衣料迭放好。要再關回時,手肘不經意踫著了什麼,堆棧好的衣物移位,他伸手去扶,因此而留意到壓在底下的錦盒。

這盒子……有點眼熟,他一時想不起來。

好奇驅使下,他打開錦盒,流光燦燦,喚起他熟悉又似陌生的記憶。

指尖撫過上頭的吉祥繩結,這顆琉璃珠……他想起來了,是七歲時爹送給他保平安的,十歲那年,他已贈予一名清秀可愛的小丫頭,因為他希望這能帶給她平安喜樂,永遠保有純善真誠的性靈,無病無痛、開開心心過每一天,別像他……

「妳叫什麼名字?」

「娘喊我丫丫,大伙兒都叫丫頭。」

「丫頭嗎?」他淺笑,撫弄她長長的發辮。

于是,他也就喊她丫頭,而她也只管喊他陸哥哥,從沒想過要探問對方實名。

丫丫、丫丫……芽兒?!是她嗎?

那麼,她會嫁他,不是偶然?

這樣的聯想,帶給他太大的震驚。

身為陸家獨子,傳承家業是他責無旁貸的重擔,三歲習字,四歲熟讀四書五經,五歲已隨著父親見習……認識她的那一年,他十歲,只知她是商鋪里管事的獨生女兒,與她交好是偶然,只因她純淨而不矯飾的真性情討他歡喜。

像是一股暖流,淺淺流過心扉,那是年少最純淨的記憶。

于是每回過去巡視商鋪,審理帳目時,總會在那兒待個半日,與她說說話。

她知道他的身子骨不好,在他身體不適、時而輕咳時,小手會好忙地替他拍背,透出掩不住的關懷。肩上扛的擔子極沈,要說他不累嗎?其實總會有那麼一點透不過氣,只是他不能喊累、也沒有卸下的權利,只能扛著。這樣的力不從心,小人兒看出來了──

「我長大,也要學做生意,幫你做這些工作,這樣你就不用心煩,身體才會好起來。」

他感動于這句貼心稚語,將掛在胸前的琉璃珠贈她,回報這片情誼。

那年冬天,他生了一場大病,健康狀態更是大不如前。冬去春回,當他能下床走動時,與她也斷了訊,問了不少人,都說她與管事父女不知去向,這段僅僅半年的情誼,就這麼無疾而終。

他以為,僅僅如此了……沒想到事隔多年,這琉璃珠會再度出現眼前。

她說,要幫他打理家業,不教他心煩,好好養病,讓身體好起來……再回想芽兒的堅決,他忽然懂了。

他的丫頭知道是他,所以在他病弱時下嫁,為他分擔一切,如此情深意重……

這樣的心意,他怎麼會以為,她對他沒有愛情呢?早在他認識她、甚至不曾對她動心以前,她就已那樣默默愛他了。

她不說,又拙于表達,只知一股兒傻勁地做,若是他沒察覺,怕是一輩子也不會有人知曉,難怪福伯要說她傻。

他眼眶微熱,動容于她這痴傻的情意。

悄悄將琉璃珠放回,還原成他沒來之前的狀態。她不說,他便不戳破,默默將她珍貴的心意收藏在胸臆間,要是哪天她願意說了,他也會笑著承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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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寧靜的書房,響起細細的朗讀聲,小人兒執筆端坐,吟一句,默寫下一句。

「……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陸君遙專注聆听,低頭審視。「下一句。」

「物格而後知至,知至而後意誠,意誠而後心正,心正而後身修,身修而後家齊,家齊而後國治,國治而後天下平。」一口氣念完成段,仰頭等候父親回應。

「嗯,很好。」模模女兒的頭,不經意仰眸,對上妻子的視線,發現並不是停留在賬本上。當他露出疑問的眼神,她又收回注視女兒的目光,繼續看帳。

他不以為意,給了女兒一記微笑。「繼續。」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側耳聆听半晌,視線由窗外拉回,數不清第幾次,又對上孟心芽恍惚的眼神。

「芽兒,我們在這里會吵到妳嗎?」她一直在分心。「要不,盼兒,到我房里去。」

「不!不用……我、我是說……不會影響……你們可以在這里……」

陸君遙凝思了會兒。「今天到這里就好,盼兒,去找女乃娘,妳該睡了。」

「好。」乖巧地跳下椅子,招招手要他彎。陸君遙會意,笑笑地蹲身湊上臉頰,讓她親了一記,互道晚安。

等盼兒走遠,他才轉身,定定審視她。「芽兒,妳在想什麼?」

「沒、沒有。」她盯著墨漬飽滿的筆尖。

「沒有嗎?妳比女兒還不專心。」拿開毫筆,勾起她的臉蛋,細細搜尋臉上每一分表情。

她還不擅于展露情緒,所以他得多花些心神,由她臉上讀取心思。

方才,有好幾次,他在她凝視盼兒的眼神中,捕捉到一絲欣羨。她在羨慕盼兒?又羨慕盼兒什麼?

定神凝思了會兒,想起許久以前,那名喚丫頭的女孩,總愛听他用輕柔好听的嗓音吟念文章,未必真懂其意,只是用崇拜又仰慕的眼神,無比專注地迎視他──

她爹會用寵愛又沒轍的表情斥離她,要她別賴著少主人耽誤正事,但他其實不討厭這種感覺。在念文章給她听時,暫時忘了肩上重責,心境是無比輕松的,他其實感謝她給了他片刻寧靜,什麼也不想,單純放松自己。

也因此,每回來總要耽擱上大半天。那是他舒緩情緒的一種方式,旁人不會懂,只當這家商鋪是怎地,特別賺錢抑或忒教人傷神?

想起那雙眼神,帶著純真的仰慕……他似是有些懂了。

「芽兒,妳讀過書嗎?」

她奇怪地瞟他一眼。「我識字。」不識字怎麼看帳、怎麼做生意。

他失笑。「我知道。我是問,單單純純享受學習的快樂,像盼兒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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