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何不自己去問她?」他淺笑,淡淡轉移話題。「不是要看電影嗎?」
杜非霧回神,趕忙追上去。「喂,哥,你一定知道!菱菱什麼事都會告訴你的,說啦、說啦,我絕對不會說是你說的!」
「杜非霧,我不是三姑六婆。」不適合說長道短。
「我又沒說你是。快說啦,別吊人家胃口。」使盡渾身解數,努力纏他。
杜非雲回眸,正要說什麼,視線越過她頭頂,落在某個定點。
必毅。那是引他注意的原因。
杜非霧見他沉默,順著他的方向看過去。「咦,那不是暗戀你很久的女孩嗎?你突然對她感興趣了?」顯然他們留意的目標不同。
他視線移向妹妹。
「姚千慧啊,你高中學妹,她喜歡你很久了,你老是溫文有禮,若有情似無意,害人家又愛又恨,分不清該放棄還是繼續愛下去。」
「那妳可以解釋一下,現在又是什麼狀況嗎?」雖然隔著一段距離,多少也看得出那樣的互動,不會是一般交情。
杜非霧聳聳肩。「你不了解女人的心態啦,她喜歡的人不清楚表態,當然得拖著喜歡她的人作陪,怎可能輕易放棄?」
是這樣的嗎?杜非雲斂眉凝思。
「抱歉,小霧,哥有點事,改天再陪妳逛街。」
「喂,你去哪!」直到被拋下,杜非霧都還不敢相信,他居然就這樣光明正大地放她鴿子?!
「混帳哥哥——」嗚嗚,他果然不疼她了!
第七章
同樣明亮的星空下。
堤岸邊,海風陣陣吹來,他與她,背靠著背,仰望星空。
「關,你記不記得,高中畢業那一年,我們就是在這里,買了一打的啤酒,兩個人喝到醉醺醺的。」
「嗯。」記得,那是他生平第一次嘗到宿醉的滋味,兩人都被罵慘了。
「我們總是帶兩罐酒,夜晚坐在這里,你听我說心事。生平頭一回動心,喜歡上的那個男孩子,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他借我課本,多看我幾眼,我就會開心得好幾天睡不著覺,總是一遍又一遍地告訴你,讓你知道我的喜悅。」
「嗯。」總是如此,她在說,他在听,她從來不懂、也不需要明白他的感受。
「他和別的女生說話,無視我的存在,我哭了一遍又一遍,你就默默地陪我喝酒,出借你的肩膀收容我的淚水。」
那些個夜里,她哭完了,他卻整夜無法成眠。
「我曾經想過,只要他看得見我的存在,要我放棄全世界都可以。」
「……」哼應聲愈來愈低。
她終于坐直身子,回身正視他。「你比誰都清楚,我有多喜歡他的,對吧?」
必毅不語,沉默地凝視她,不解她今晚說這些話的用意。
她伸手撈來兩罐啤酒,打開拉環將其中一罐遞給他,罐身與他輕踫了下。「干杯,就像以前一樣,不醉不歸哦。」
一仰首,干脆俐落地連飲數口,關毅順著她的舉動淺酌。
「關,這是我們最後一次,在這里喝酒了。」喝完一罐啤酒,她輕輕地,說出這句話。
他頓了頓,微訝地望住她。
「對不起——」月光下,兩顆晶瑩的淚珠順頰而落。「關,相信我,你對我而言真的很重要,但是……我沒有辦法,我太愛他了,我沒有辦法……只要有一絲一毫和他在一起的可能性,我都不想放棄,我不能、不能冒任何讓他誤解的風險……你可以諒解的,對吧?」
「他,終于看見妳了嗎?」沉默了好久,他輕問出這一句。
「關……」由她的表情中,他得到了答案。
「嗯,那我知道了。」
「不要怪我,關。」帶淚明眸,祈求著他的諒解。「你一直都對我那麼好、那麼包容我,那你一定比誰都希望我幸福的,對不對?最後一次了,我知道這些年對你並不公平,這是我最後一次對你任性了,請你,再包容我一回,我需要你的祝福。」
明知道帶給他多深的傷痛,卻連表現痛苦的余地都不留,強求著他的諒解,好讓她問心無愧地離去,她,好自私。
他想起,另一個總是被他遺留在身後的女孩,仰著笑看他,背過身之後滿眼寂寥,那樣的心情,是否就和此刻的他相同?
心在流淚,臉上卻掛著笑。「嗯,去吧,妳快樂就好。J
她要祝福,他就給她。
一直以來,總是如此。什麼也不給他,卻又不容許他心里放進別的女孩,多年來,他眼中只看著她,全心全意守在她身後,等待她無助時尋求依靠。
而現在,她要定,不想帶著虧欠,還要他鼓勵她去追尋幸福,他也得笑著讓她走。
無論她的要求有多不合理,他都會依她。
「謝謝你,關,真的謝謝。」傾向前,柔柔吻了他唇角,而後起身。「再見。」
他與她都知道,這一句再見,已經在他們之間,完完整整地畫上了句號。
今晚過後,他連愛她,都不能了。
他沒回頭,不想目送她離去的身影,一個人靜靜坐在黑夜中,良久、良久。
從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每一幕、每一個情節,他一點一滴地回想,一個人喝完被她遺留下來的啤酒,消化她遺留下來的過往,獨坐到深夜。
痛到極致,心,早已麻痹。
采菱,不用等我。
桌上壓著字條,簡單寫了幾個字,沒對去處做任何的交代。
駱采菱收好字條,放入口袋。
自從那天,等他等掉了二十歲生日,他開始會留字條。她不一定會來,但他若晚歸,就會留,不想她來了之後枯等。
只是啊……等他已經等成習慣了,就算知道他夜歸,她還是會等到最後一刻才走,有時等到了,也只是看他一眼,笑笑地說晚安。
他問︰「妳沒看到字條?」
她總是回他︰「有啊,剛到,正要回去。」從不讓他知道,她花了多少時間,在等待那句晚安。
十二點半了,她起身合上書本,放回書架上,然後听到「砰」地一聲,大門同時被推開,而踫撞聲是關毅撞到鞋櫃所發出的。
她上前去扶他,一陣酒氣沖上鼻翼。「你喝酒?」
他努力地瞇起眼,似在辨認她的身分。三十秒過後,放松身體任她扶持。
「你到底喝了多少啊!」她皺眉。看他走路都走不穩了,搞不好這時間他爸媽是誰,他都答不出來。
偏頭,認真地思索、再思索,扳著手指朝她比了個數字。
「八瓶?養樂多嗎?」她皮笑肉不笑。
搖頭。「七罐台灣啤酒,一瓶梅酒。」
「就你一個人?」今天是什麼普天同慶的日子嗎?她不相信一個人也能喝成這樣。
他垂眸,任由身子歪斜地倒落床鋪。
此人堪稱「沉默是金」的代表,有些人喝醉會變得聒噪,關某人則排除了這項說法,就算喝了酒,也不能敲開他的蚌殼嘴。
她搖搖頭,到浴室擰了條熱毛巾。「關毅,轉過來,我幫你擦個——」她住了嘴,愕然望見來不及掩飾的淚跌出眼眶,沒入枕被。
他沒有試圖遮掩,睜著眼看天花板,眼神荒寂。
她心一揪,放柔了聲音,輕撫他的臉。「發生什麼事了?關毅。」
他還是不說話,像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緒,又像是將神魂放逐到好遙遠、好遙遠的地方。
「你不要這樣,關毅。」她難過地紅了眼眶。「說說話好嗎?我會擔心。」
他緩緩地,將視線拉到她臉上,她不知道,他看見她了沒有,恍惚的眼神扯痛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