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偏不信!」說完,那名男子鐵齒的起身。
「且慢。」看穿那名男子的意圖,君楚泱試著勸阻。「尊下切莫妄為,乞兒無福受之,這只會令他遭逢飛來橫禍。」
「哼!」男子听都沒給他听進去,一轉眼便沖出茶樓,來到街尾,丟了一錠銀子進乞兒破舊的碗中。
小乞兒傻了眼。
「這——」一輩子沒見過這麼多錢,小乞兒吞吞口水,懷疑起它的真實性。
足足有十兩耶,他不是在作夢吧?
「賞你的,去買點好吃的。」
「真、真的嗎?」小乞兒雙眼一亮,迭聲道謝。「多謝大老爺,您好心會有好報的,我給您磕頭……」
「免了免了。」男子揮了揮手,轉身走開,回到茶樓,丟給君楚泱一記示威的眼神。「我就不信這樣還叫財帛空虛!」
將一切盡收眼底的君楚泱,淺淺嘆息了聲。「該來的,終究還是避不過呀——」
這話才剛說完,眾人便見那小乞兒歡天喜地的拿著銀兩,想買幾個好吃的肉包子,可那老板卻——
「你這臭乞丐好大的膽子,前幾日才來我這兒偷肉包子,今兒個又不曉得打哪兒偷來這銀兩,我非打死你不可!」肉包販子的嗓門奇大,君楚泱等人全听得一清二楚。
茶樓內的男子見狀,變了臉色,想前去阻止已來不及,肉包販子一棍棒無情的打了下來,小乞兒當場額際血如泉涌,慘呼痛叫。
「饒命啊,我沒偷、我沒偷,這真的是人家賞給我的——」
「還撒謊!你在這兒行乞這麼久,我可從沒見人賞個一文半子兒的給你,又不是有錢沒地方花,誰會賞這麼大一錠銀兩給個破爛乞兒?再不說實話,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啊、啊!救命啊,別打我,這銀子給你,我不要了,我什麼都不要了……」
一聲又一聲的慘叫傳來,君楚泱于心不忍地別開眼,不經意對上了一雙冰冷幽瞳。
他微愕。
是那名與他同桌,靜默得像是不存在的女子。
他的一雙眼,能夠輕易看穿一個人靈魂的本質,而這名女子,應該是那種孤傲冷漠、不將世間萬物放在眼里的人,可她又為何用那種眼神看他呢?
他微微頷首,回以一記禮貌的淺笑,沒去深想。
而茶樓內,所有目睹全程經過的人,皆面面相覷,說不出一句話來。
還真應了那句「飛來橫禍」?!
那名執意挑戰命運的男子,臉色又青又白,趕緊沖了出去,出面為乞兒解圍,否則恐怕小乞兒不死也去掉半條命了。
「固執!」辛夷撇唇輕啤。早說了會出事,偏偏不信邪,小乞兒今日的災禍,全是他一手造成的。
不過,說歸說,辛夷仍不免好奇。「公子,如果他現在出去替小乞兒作證,然後再一次將銀子給乞兒,不就沒事了嗎?」
君楚泱搖頭。「不,縱然解了這次的危機,仍有下一回,那乞兒注定沒有財富命,硬要將銀兩給他,不會有好下場。」
「噢。」辛夷點點頭,又問︰「那,沒辦法改嗎?」
「先天命還得配合後天運,一切看他自身的造化,我們外人是無能為力的。」
正欲為自己再斟一杯茶水,那名同桌的女子拋下銅板離去,起身之際,不經意翻落杯中未飲盡的茶水。
君楚泱微怔,目光定在桌面,旋即出其不意地喚住了她。「姑娘留步。」
女子停下步伐,卻沒回身,連哼一聲都沒有。
「此行必當一事無成,請打消腦中的想法,切莫一意孤行,則可避災;反之,恐有生命之危。」
女子怔了怔,沒表示什麼,堅定地跨出步伐,連頭都沒回。
「連句謝也沒說,真沒禮貌。」辛夷喃喃嘀咕,他家公子就是這樣,老愛管別人閑事,而人家倒還未必感激咧,「公子怎麼知道那位姑娘會有生命危險?」抱怨歸抱怨,還是很好奇。
君楚泱不答,反問道︰「記得我教過你的八卦取象之法嗎?」
考他啊?
「當然記得。干三連,坤六斷,震仰盂,艮覆碗,離中虛,坎中滿,兌上缺,巽下斷。」跟在公子身邊久了,耳濡目染下,多少也懂了些皮毛,他獻寶似地,念得又快又流暢。
君楚泱滿意的點頭。「還有呢?」
「干為天,坤為地,震為雷,巽為風,坎為水,離為火,艮為山,兌為澤。」真是愈念愈順口。「可是,這和那位姑娘的吉凶有什麼關系?你又沒為她卜卦。」
「看看桌上。」君楚泱示意他看向那名女子拋下的銅板。
「干二連,坤六斷,震仰盂……」默念到一半,盯著銅板頓住。「離中虛?!」
店小二前來收拾翻倒的水杯,擦拭著銅板下的水漬,辛夷這才恍然大悟。「坎為水!所以是上離下坎!」
君楚泱淺道︰「上離下坎,離為火,坎為水,事皆倒置,蓋火于水上,事無所成,未濟之卦,再加上那位姑娘心性剛強,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必逢血光之災。」
辛夷听得一愣一愣的。「可是,公子又怎知她要去做什麼事?」
君楚泱緩慢地剝弄手中的花生,好一會兒才淡然啟唇——
「她身帶殺氣。」
第二章
「看吧!我就說要在前頭那家客棧歇一晚嘛,公子就不听,現在可好,要露宿荒郊了啦!」
月明,風淡,荒山林野的夜,甚是悄寂——當然,如果不包括後頭聒聒噪噪的小書僮的話。
君楚泱像是沒听到他的話,逕自走在前頭,意態恬適自若。
辛夷癟癟嘴,只能認命的跟上前去。
他是無所謂啦,可他那優雅尊貴的公子,打小便是在安逸舒適的環境中長大,平日鮮少出過遠門,怎麼可以讓他挨這種苦?
明明可以在客棧歇腳的,公子偏又堅持離開,說在趕路又不像,那神態反而比較像是「有方向的散步」。
三更半夜到荒郊野外來散步?有沒有搞錯啊?真弄不懂他家公子在想什麼,行事總是深奧得讓人難以理解。
「公——」就在他決定,公子再不理他,他就要叫到死(所謂的「叫到死」就是「叫到」讓君楚泱氣「死」、嘔「死」、煩「死」)的時候,君楚泱停住了腳步,害後頭的辛夷差點一頭撞上他。
順著他的視線看去——
「哇!」前頭怎麼躺了個人啊?
不妙的預感搶在第一時間浮現,辛夷二話不說,趁君楚泱還沒來得及有下一步動作前,很機靈地抓著他就要閃人。
「辛夷——」君楚泱無奈笑嘆。「救人。」
「我就知道—」反應還是不夠快!辛夷很懊惱地想著。
他家公子的雞婆性子又犯了。
沒辦法,只好認命地幫忙攙起那名受傷昏迷的人,想辦法找地方療傷了。
不遠處有一條小溪,把人放下後,辛夷奉命到附近找幾株君楚泱所指定的藥草。
就說他夠歹命了吧,半夜沒覺可睡,還得為個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家伙操勞自己,跟到這個心腸比豆腐更軟的主子,還真是有夠無奈呀——
滿月復牢騷在心頭打轉,臨去前,君楚泱喚了聲︰「辛夷,自己當心些。」
很沒志氣地,在這一句溫暖的叮嚀中,滿腔懊惱全煙消雲散,連個渣兒都不剩。
唉,他早知道了,他永遠拿這主子沒法兒。公子雖然從不拿身分壓人,可他們還是一個個都被降得服服貼貼,甘心為他任勞任怨。
見辛夷咕噥著走遠,君楚泱收回視線,專注于眼前的療傷事宜。
她傷得很重,肩頭那道帶血的傷,深得幾可見骨,流出黑濁的血跡,足見兵器上淬了毒。
他撕下一方衣擺,以沁涼的溪水打濕後,小心翼翼的拭去傷口周圍的污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