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最好、那最好」
一來一往,看傻了愣到角落去當雕像的于寫意。
這──怎麼回事啊?前一刻不是還劍拔弩張、勢不兩立嗎?怎麼才一轉眼又風調雨順、國泰民安了?
難怪娘子老說他呆,女人果然是最復雜善變的動物,那不是思考模式簡單的男人所能追得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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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歡懷孕之後,老太君與她商量過,于寫意受傷這段時間,很多事都由丁武川接手打量,但家業畢竟是自己的,老是假他人之手,長久下去也不是辦法,而寫意如今這個樣子,也不曉得幾時才好得起來,她是未來的當家主母,也就只能由她代勞了。
所以這段時日,她忙著學看帳、處理商務,忙得焦頭爛額,自然就沒心思去寵幸那個遠遠被放逐到冷宮去蹲的閨中怨男。
「歡兒,妳看我、看我,有沒有很帥?」他扮了個很豬頭的鬼臉,卻引不起佳人的注意力。
「歡兒、歡兒,妳再看──」努力擠眉弄眼,偏偏愛妻不捧場就是不捧場。
「那,歡兒──」
「閉嘴!」真是受夠了。一串又一串的帳目數字弄得她眼花撩亂,腰都直不起來了,他還在那里嘎嘎嗚啦啦的,有沒有搞錯,要不是他自己不爭氣,她用得著這麼辛苦嗎?
真正投入堆積如山的事務之後,她忍不住對以前的于寫意興起一股敬意,崇拜到無以復加,這些東西簡直不是人看的,而她所接觸的,都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可想而知,他有多麼值得人早晚三灶香去膜拜。
雖然早知他並非徒具外貌的世家子弟,但他的才能,仍是遠遠超出她所想象的太多、太多,否則,又怎會吸引難以計數的閨秀芳心呢?
想想以前才干不凡的男人,再看看眼前還在扮鬼臉逗她開心的家伙,她簡直郁卒得想哭。
「那娘子,妳再看最後一次。」不得已,使出殺手 了,開始寬衣解帶,姿態撩人。沒辦法,誰教歡兒最愛看他的身體了,為得愛妻深情凝眸,俊美猛男不惜犧牲色相,降格以求。
「你不要吵我啦!」今天不弄懂這些帳,她誓不為人,誰來都沒用,美男色誘也一樣。
計策失效,于寫意泄氣地一坐在地上,滿臉哀怨。「娘子,妳是不是不愛我了?」
真是不象話!堂堂七尺男兒,居然學起娘兒們爭風吃醋,而對象還只是這些帳本!他不覺丟臉,她都替他感到羞恥了。
「愛啦、愛啦,滾一邊去。」敷衍兩句,仁至義盡。
這種口氣叫愛?她明明就變心了。
于寫意癟癟嘴。「那妳為什麼從來沒喊過人家死鬼?」
「噗──」一口茶冷不防噴了出來,怕弄髒帳本,只好別無選擇的全數「孝敬」到他身上。
于寫意扯開唇角,慢條斯理地拂去臉上多出來的水珠。「那短命鬼、老不死、殺千刀的妳要哪一個?」他好大方地任君選擇。
有病哪?她直接送他一記白眼,懶得陪他一起瘋。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妳根本不愛我──」愈說愈傷心欲絕,淚光閃動,泫然欲泣。
「于寫意,你說什麼鬼話!」不喊他死鬼就是不愛他,他發這是哪門子的神經?
他振振有詞地反駁:「才沒有,人家張大嬸、王大娘、邱大嫂都是這樣喊的,我問她們,她們很難為情的說是心愛的丈夫才會這樣喊,妳,是不愛我,不然怎麼都沒這樣喊過我。」
她要去掐死那群教壞他的三八婆,誰都不要勸她!
很忍耐地吸了口氣。「你覺得,我沿路喊你殺千刀或老不死的──會很好听嗎?」
他皺了皺眉。「好象不怎麼美妙。」
「那不就得了!你跟她們發什麼瘋,想氣死我嗎?」忍無可忍地飆起來大吼。
「噓,小心、小心,不要動了胎氣,太大聲會嚇到寶寶哦──」他動作好俐落,奔上前扶住她,否則她下一刻絕對有可能跳上桌子破口大罵。
「這還差不多,本姑娘溫柔迷人,可不想讓人以為我是粗魯又沒水準的潑婦。」她深吸了口氣,撫了撫有些凌亂的頭發,回復優雅姿態。
溫柔?迷人?于家少爺好生疑惑地盯著她。
那剛才那個罵街的姿態,不是潑婦該做的嗎?
長久被欺壓──咳!不對,是「教」!對,長久被她教下來,他已經學會不敢怒,更不敢言了,很安分的接受了她的說詞,不敢有意見。
「娘子喝茶。」一杯香味撲鼻的茶盞遞了過去。「娘子捶背──」
「好了、好了,我還有事要忙,你別打擾我。」完全無視丈夫猛獻殷勤、等待垂憐的巴結姿態,玉手一揮,趕蒼蠅似的。
「娘子在忙什麼?」順著她的視線看下去,再隨便翻兩下。「就這些?娘子,妳好笨喏!」
「我──笨?」指著自己的鼻子,無法按受這突來的打擊。
「對帳嘛,好簡單。這些我不用半個時辰就可以弄好了。」
「真的假的?」搞了一個晚上,並且灰頭土臉的女人驚叫。
「起來、起來,我來弄。」這回換他揚眉吐氣地趕人,一坐了上去。
拿起毛筆之余,他很小人得志地提出條件交換。「我幫妳弄,今天晚上妳要陪我、陪我──」嗯,她肚子里已經有小女圭女圭了,那不能說放小女圭女圭,要怎麼說?
「有沒有搞錯!這本來就是你的工作欸!」她哪會不知道他在想什麼。可恥、可恥,可恥到了極點的男人。
「不要算了──」他作勢欲丟下毛筆走人。
「欸,好啦、好啦!」犧牲色相也認了。
「好,那我教妳哦。像這種流水帳,妳不必笨笨的從頭看到尾,妳看──這個,還有這個,數字有符合就好了。再來就是這幾筆重大的數字,要對上這個,還有」他說得口若懸河,親親愛妻卻是听得目瞪口呆。
他真的懂!那她這幾天到底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呀?
直到現在,她才後知後覺的想起,以前就曾听說她這天縱英才的老公,打十歲開始就能獨自管理十數家的商行,如今看來,傳言應是屬實。
「好了。」他拍拍起身。
看來她相公還是太謙虛了些,這點小意思,他根本用不到半個時辰就搞定了。
她若有所思地盯住他。如果他經商的長才都沒失去,那麼,沒道理思考模式卻一副孩子樣,除非──他已經開始恢復了!
「唉呀,好死相,妳怎麼這樣看著人家嘛,看得人家心里頭撲通、撲通地直跳──」又來了!成日纏著人家放小寶寶的色鬼,居然有臉擺那副黃花小彪男的死樣子。
懶得和他計較,否則早氣死了。她將目光移向桌面,所有的帳冊已由左移到右,表示全處理妥當,原處只遺留下一本孤零零的帳本──
「咦?那個怎麼──」
「怪。」他只丟下這一句,沒給她發問的機會,擁著愛妻「放」小寶寶去了。
第九章
在君歡懷胎五月時,听了幾個婦人說,女人生孩子就像到鬼門關繞一圈,一不小心就會送掉小命,嚇得于寫意一路跑回去,臉色發白地死抱著她不放,直嚷道︰「我不要小寶寶了,歡兒不要死,歡兒不可以死──」
後來還是她好說歹說,拚命的保證她不會死,她會平平安安地把小寶寶生下來,這才暫時安撫住他的情緒。
不過,從那之後,他更是寸步不離地跟著她,緊張兮兮地,生怕她出一丁點意外。
到懷孕七個月時更好笑,他無意間听到「臨盆」這字眼,之後就一天到晚的端著盆子追在她後頭,隨時隨地都在擔心她生孩子時無「盆」可「臨」,笑壞了于府上下一干人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