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尋陽想想,也好,尋人一半也是憑運氣的。
沿著大街一路走走逛逛,正想找個地方歇歇腳,思考下一步該怎麼做時,眼前正好出現一家客棧,迎風飄揚的布旗上只寫了簡單的「永康客棧」四字。
他正欲跨人——
「公子請留步。」
褚尋陽停了下來,不怎麼確定地回頭︰「老丈是叫我?」
那是個簡陋的算命攤,攤子破舊到風一吹就得四處找木塊拼回去的地步。
「是的,公子,要不要算個命呢?」年約六旬的算命仙搖著簽筒問道。
徐觀濤在一旁蹙了下眉。侯爺向來最排斥亂力鬼神之說,江湖術士之言,也是從不理會的。
就在他以為侯爺會二話不說地甩袖而去時,褚尋陽聳聳肩︰「有何不可?」
就在徐觀濤錯愕的注視下,他很輕、很輕地在攤子前坐了下來——真的很輕很輕哦!實在是太怕這既不中看,又不中用的木椅經不起摧殘,就這麼當場垮掉。
反正閑著沒事做,再多做樁蠢事又何妨?就當他銀子太多,怕壓死自己,用來接濟一下眼前這個看起來快要餓死的老人家好了。
像是看穿了他的不以為然,那算命仙也沒多說什麼,笑笑地問︰「公子要看相還是測字?」
「測字。」
算命仙將紙筆遞給了他︰「那麼,請寫下一字。」
褚尋陽凝思了會兒,瀟灑揮墨,勾勒出豪邁蒼勁的字體。
尋——他的名,也是他此刻正在做的事。
算命仙看了眼,問道︰「公子想問什麼?姻緣?仕途?還是——」「都不是,是尋人。」
「那麼,恭喜了。近日之內,公子必可尋獲伊人。」
褚尋陽玩味地挑眉︰「怎麼說?」
「您瞧。這‘尋’字由下往上拆解;不正是告訴您,‘寸’步之內,只消開‘口’一問,必可不費‘工’夫地成就一個‘尋’字。」
不愧是江湖術士,反應夠快,拗得也夠妙。
褚尋陽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要成就‘尋’字,可不單一個‘寸’、‘口’、‘工’便能完成的。」
「當然,我還沒說完呢。」算命仙在最後一個字上頭加了幾筆,便成了「伊」,「伊人、伊人,人在尹旁,老朽敢篤定,公子欲尋之人,必然遠在天邊,近在身旁。」
這下,褚尋陽更是不客氣地直接拆招牌︰「我人在此,也開口問了你,可身旁只有你和我的隨從,你們都不是我要找的人。」
「稍安勿躁。公子那‘寸’步尚未跨出呢。」算命仙不氣不惱,笑笑地回他。
「我就不信多走兩步路會有什麼差別!」褚尋陽嘆了口氣,更加認定自己做了件蠢到極點的事。
沒打算多費唇舌和他辯,褚尋陽留下銀兩便要離開。
「若算得不準,歡迎公子隨時前來砸攤子。」正欲跨出步伐,身後傳來這麼一句話。
算了吧,他不至于沒風度到這種程度,算命之舉,打一開始便是抱著打發時間听笑話的心態,還不至于當真,轉眼就已忘得一千二淨了。
他依著原先的打算走進那家客棧,點了幾樣小菜先填填肚子,一面計劃著下一步該怎麼做。
徐觀濤見他始終不發一言,沉不住氣地開口道︰「少爺,那江湖術土之言,分明是信口開河,不足采信,您千萬別——」褚尋陽微愕,戲謔地揚眉︰「你以為我信?」
「呃?」不然少爺怎麼都不說話?不是在思考那算命仙的話嗎?
「不可否認,那術土有一套——」見屬下張口欲言,他笑笑地抬手阻止,接續道,「我是說隨機應變的本事有一套,要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編出一套理論,而且還說得頭頭是道,的確不容易。」
「少爺不信?」呼,還好、還好!沒讓人給騙去。
褚尋陽訝然失笑︰「我根本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算命嘛,向來是報喜不報憂,不然他賺什麼?」
「那麼少爺如今做何打算?」
「向掌櫃的要兩間上房,咱們在此停留幾日,明天一早去拜訪此地縣官,過濾出年滿十五的少女,找找有沒有符合條件的,若是沒有,再另做打算。」
「屬下這就去辦——」
「不急,先吃飽再說。」褚尋陽微笑著將竹筷重新塞回徐觀濤手中。
他跟對了主子。徐觀濤再一次肯定了這一點。
他本是江湖中人,年少血氣方剛,便愛逞凶斗狠,一回受了傷,性命垂危,就在他以為這輩子就這樣完了時,他遇上了褚尋陽,並將他由鬼門關中救回。
此後,他便恪盡忠心、肝腦涂地地誓死追隨至今。
雖然,褚尋陽一再強調救他是隨興所至,不要他報恩,但他所報的,其實不止救命之恩,還有一分知遇之恩。
之後,褚尋陽的官愈做愈大,待人處事的態度卻始終未變,情緒再怎麼糟,都不曾盛氣凌人、擺臉色給下頭的人看,甚至由一些無意的動作之中,都可以感受到他對部屬的體恤。
隨主子征戰沙場數年,徐觀濤曾目睹他威儀颯爽的馬上英姿,以及破敵時一夫當關的磅礡氣勢,縱使受了再重的傷,也不曾見他哼過一聲,說他是條鐵錚錚的硬漢,任誰都不會有意見。
本以為,一名武將本該如此,可後來,無意間瞥見他夜里靜坐書房,持卷細讀之態,竟是如此地沉靜悠然,一身白袍更加襯得他清雅出塵。之後才漸漸發覺,他亦有滿月復文采,若去考文官,那麼,文狀元之位也肯定非他莫屬。
如此文武兼修、風華出眾的人才,也難怪知人善任的皇上如此器重他,說什麼都不讓他辭官而去,能為這種人效命,徐觀濤著實有著滿月復與有榮焉的驕傲。
扣除自身的才干不凡,褚尋陽亦有張出色的俊逸容貌,徐觀濤自認已算美男子了,但與眼前的主人一比,再好看的相貌都不算什麼了,一直到現在,他都還不曾見過能與俊偉絕倫的褚尋陽一較高下的人。
他的出色,很難用言語形容。俊美,卻又不失凜然的男子陽剛氣息,所謂的亦狂亦俠亦溫文,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想著、想著,沒留意到自己竟又瞧呆了。
靶受到強烈的凝注目光,褚尋陽似笑非笑地抬眼望去︰「怎麼?本王秀色可餐?你不吃東西,光瞧我就會飽了嗎?」
「呃?屬下失敬,冒犯王爺——」
沒等他說完,褚尋陽揮揮手︰「得了、得了,本王從沒拿你當外人看,你也用不著這麼拘禮。」
要不是太清楚他這屬下的性向,他準會誤以為徐觀濤有斷袖之癖,老是動不動就痴愣愣地看著他,只差沒流下口水。
大概是被調侃得無地自容,徐觀濤匆匆填飽肚子起身︰「屬下去問問還有沒有空房。」
「唉——」褚尋陽還來不及開口,他已一溜煙地跑掉了。
「急什麼呀?」褚尋陽搖頭嘆笑,喃喃自語,「就算來不及吞下嘴里的食物,好歹也清理一下嘴角的飯粒嘛!」
他能體諒徐觀濤滿嘴食物,已無那顆飯粒的「容身之處」,可就這樣抓著筷子、掛著飯粒到處招搖,那也未免失禮了些,他開始慎重考慮,等一下要不要擻清關系,假裝他不認識這個人。
才剛站起身,正準備跟上去提醒徐觀濤別將他這個當主子的臉丟光了,沒想到一轉身,都還沒來得及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一樣不明物體便在忽然之間朝他撲來。他後退一步,穩住跌勢,順著本能搶救傾跌的嬌小身子。
一陣頭昏眼花後,喬浣兒認命地緊閉著眼,可是等了半天,就是沒等到預期中的疼痛,她疑惑地張開眼——「喝!」眼前怎麼多出個「龐然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