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懷——」他哭了,耿靖懷也哭了,兩個大男人看著對方,任淚無聲流淌。
「我不忍心看她孤單寂寞的走,我的心會痛啊!讓我陪陪她吧,這是最後一回了……」
杜承霖傷懷不語,默默的扶起他,示意房內的醫護人員離去。
「可是院長——」
「別再說了。」杜承霖抬手阻止,率先走出病房,其他人沒辦法,只好跟著離開。
雹靖懷重新將摯愛迎回懷中,閉上了眼眸,無聲的淚墜跌天地間。
???
「靖懷,夠了,再這樣下去,你也會受不住的。」杜承霖再也看不下去,苦口婆心的勸著。
三天了!他就這樣不吃不喝、不言不語的抱著心妍整整三天,杜承霖擔心再這樣下去,他會逼死自己。
他雖痛失愛女,但是相對的,他也疼惜這名「女婿」呀!
「夠了,放手吧!你就算不為自己,也為妍妍想想,你們都陰陽兩隔了,還這麼痴痴念念,難道你要她在另一方,都還要再為你斷腸哭泣嗎?讓她安心的走,放過她,也放過你自己吧!」
放……放過她?
空茫的眼神,逐漸凝聚起某種神采。
是嗎?他真的是在用他的方式折磨著心妍?他令她痛苦?
不!他這一生最舍不得的就是看她受苦,他寧可自己千瘡百孔,也不要她悲傷落淚,那比傷在他身上更教他難以承受啊!
他摟緊了她,低喃。「別哭,以後再也沒人能為你拭淚了,妍,別哭啊……」
放了她,她真的就會比較好過嗎?
那好,他放手!叫他做什麼都無所謂,只要她能好過些,再多的苦、再多的痛,他都可以忍受。
雹靖懷有些失神地抬起頭,環抱心妍的手,緩緩垂落,看著醫護人員自他手中接過,也看著她一步步遠離,他知道,這一回,她將完完全全走出他的生命,而他,也將徹徹底底的失去了她,從此,再也見不到她、踫觸不到她——
緊窒的胸口無法呼吸,不能跳動,難以生受的劇痛,穿心透骨地席卷而來,壓抑了三天的泣血狂悲一瞬間爆發,盡訴于聲嘶力竭的狂吼之中。「妍——」
備受煎熬的身心一時受不住沖擊,黑暗迎面撲來,將他卷入無意識的空間之中。
悲厲哀絕的吶喊,久久回繞不散——
???
回到台灣好幾天了,常語歡始終心神不寧,常家父母見她情緒不太穩定,也不敢貿然提及有關她身世的事,怕更令她心煩。
可該說的事總得有個解決,于是找了一天,常父打算與她懇談一番。
「歡歡,你最近氣色不太好,沒事吧?」
常語歡捂著心口,感覺到隱隱的悶疼又起。
「對不起,爸,我心情不太好,如果沒什麼重要的事,可不可以改天再談?」
「那——好吧。」見女兒如此,他這當父親的也心疼。「這里有封你的信,等你想談的時候再來找我。」
鼻血天性,他並不是個自私的人,對方要認女兒,他不會阻止。不過女兒的心情也不能不顧,反正二十年都過了,就算要相認,也不差在這幾天,是吧?
常語歡心不在焉的接過,隨意瞥了信封一眼,見著了角落的署名。
杜承霖,一個陌生的名字。
她順手想往桌面上擺——
等等!姓杜?!
動作僵在半空中,電光石火,腦海浮起另一個名字——杜心妍!
她臉色乍變,迅速將信拆開。
語歡︰
突然之間,不知如何稱呼你,是該感傷的喊聲歡歡愛女,還是疏離喚上一聲常小姐呢?
在你看到這封信時,我想,令尊該已將我們的關系向你說明了吧?原諒我這個失職的父親,二十年來,不曾噓寒問暖、為你付出過一丁點父愛,因為我所有的心神,已為你那自小體弱的雙生姐姐所耗盡,為了護衛她縴細的靈魂,這些年我心力交瘁,只有在夜深人靜時,才會欣慰的告訴自己,至少我另一名女兒,正在遠方幸福的生活著,我深信常家夫婦定會視你如掌中珍寶,好好疼愛,也正因為如此,當年我才願割愛。
反之,你那未曾謀面的姐姐,卻沒有你的幸運,我不知道,我還能保有她多久,尤其,她身患令我束手無策的病癥——血癌!
常語歡倒吸了口寒氣,顛躓地跪跌一步,信紙自手中飄落。
一路以來的震撼,遠不及最後兩個字所帶給她的強烈沖擊——血癌!她素未謀面的姐姐竟然身患血癌!
她幾乎直覺的肯定,信中所提的女孩,便是時時出現在她夢中,那名與她心靈相契、宛如一體的妍妍!
胸口突遭重擊,想起異國那一夜,令她渾身發冷的驚恐懼意……
不!千萬別是她想的那樣!
她驚急地抓起信讀下去——
事態緊急,語歡,我們需要你的幫助,如果不怨我這失職的父親,請你與我一同為我們的至親努力,挽救她岌岌可危的生命,附上一張醫院的名片,請盡速與我們聯絡……
名片!名片呢?她慌亂地找著信封袋,一面在地板上搜尋著。
「你在找這個嗎?」常中源遞來一張方才她抽出信紙時所飄落的紙片。
「對!」常語歡拿過名片看了一眼,旋即往外沖,在一腳跨出房門之際,她回身問︰「爸,這信上說的都是真的?我不是你和媽的親生女兒?」
這些年來,雙親待她是這般地疼之如命,她根本連想都沒想過啊!
「傻孩子,爸媽這二十年來對你的愛假得了嗎?是不是親生的又能改變什麼?」
常語歡心頭一暖。「謝謝你,爸!」
說完,她不再遲疑地沖了出去。
但願還來得及。等我,妍妍,你一定要等我——
一路上,她在心中無聲吶喊千萬遍。
???
行色匆匆的趕到醫院,她來不及平息急促的呼吸,立刻前往櫃台詢問。
「請問一下,那個——」她低頭看了一下名片背後以原子筆注明的數字。三○七號房的病人,現在情況如何?」
「你稍等哦。」態度親切的小姐查詢了一會兒,仰首問。「你指的是之前那個杜院長的女兒杜心妍小姐,還是——」「對,就是杜心妍!」她急忙道。
「噢,那很抱歉,我幫不上什麼忙,她已經過世了。」
「轟」一聲!宛如晴天霹靂的訊息在腦海炸開,她血色盡褪,臉龐一片慘白。
怎會?怎會?她居然還是晚了一步——
妍妍,你為什麼不等我!
虛軟的身軀幾乎撐不住重量,她閉了下眼,感覺腦子一片暈眩。
「小姐,你還好吧?」櫃台小姐關切地望著她。
「我沒事。」她勉強地逸出聲音。「能不能告訴我更多關于她的事?」
「你說那位紅顏薄命的杜小姐啊?我是沒見過她啦,可是听其他護理站的同事說,她長得相當漂亮,而且有股出塵月兌俗的氣質,第一眼看到她,你會覺得她不太像塵世間的人,果然啊!一個人太過美好,連老天都嫉妒。唉,她也算幸福了吧!別以為我是在說風涼話,實在是因為她不只有驚人的美貌,以及疼她如命的父親,更有個很帥、很深情相許的男朋友,在她病得最憔悴的時候,他還是堅持守在她身邊,陪她走完人生最後一段路。直到人都死了,他還心疼女朋友孤單寂寞,說什麼都不放開她,執著的想用他微薄的力氣溫暖她,不讓她感到冰冷的抱著她,整整持續了三天,我從沒見過這麼痴情的男人呢!」
听了這番話,常語歡心中酸酸楚楚,她突然好想看看這名與妍妍生死相許的男人,想知道,為什麼這個男人,會讓妍妍愛得心痛,連死都牽牽念念,強烈呼喚著她前來,為的就是放心不下他,想親手將他交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