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
「你說要嫁我的,忘了嗎?我可不許你反悔。」
「嗯,對,我說過……」迷離的眼瞳漾起一片柔光。「我要很幸福、很幸福的嫁給你,讓你永遠記住我最美的一面……」
「對,沒錯!你是新娘,我是新郎,今天就是我們的大喜之日。」不能哭,耿靖懷!沒有人會在自己的大喜之日流淚的。
他眨去淚光,努力讓自己微笑面對她。「我幫你換上,好不好?」
淡淡的嫣紅浮上面頰,為白得幾乎透明的臉龐增添了少許生命力。「你請護士……」
「那可不行,就算女人,也不容覷看我妻子的美麗身軀,那是我的權利。」他扶起她,溫柔地動手為她除去身上的衣物。
才幾日而已,飽受病痛折磨的她,卻已憔悴得幾乎見骨,仿佛一踫便散去……耿靖懷咬牙忍住悲傷,輕輕撫過肌膚下散布的點點紫斑,每撫一處,便烙下一記柔吻,心,也跟著痛上一回。
「靖懷……」她羞澀地低喚。
「抱歉,情不自禁。」換上淡笑,他仰首面對她,輕巧地替她換上白紗。
她撫撫白紗,期待地仰首看他。「漂亮嗎?」
「漂亮、漂亮極了!你美得迷惑了我的眼、我的心、我的靈魂……」他迭聲回應。
「那就好……靖懷,好好看我,記住我此刻最美的樣子……」
「傻瓜!任何時刻的你,在我眼中都是最美的。」他坐在床畔,讓虛弱無力的她能偎靠著他。
「你們可以進來了。」他朝門口揚聲一喊,等候在門外的杜承霖立刻領著牧師進門。
杜心妍不解地仰首看他,他旋即回她一記溫存的柔笑。「今天,就在這間病房中,我要與你結為夫妻,牧師證婚,爸是我們的主婚人,這可不是兒戲。」
「靖懷……」這個溫柔的男人呵,愛得她心都疼了!
「噓,我知道你要說什麼,新娘可不能哭哦!」他輕撫著她蒼白的臉蛋。「原諒我不能給你一個盛大的婚禮,等你病好了,我再補償你,好不好?」
「嗯。」她含淚點頭。
「好,那開始吧!」
接著,寂靜的病房,只剩下牧師莊嚴的誦讀聲。
從頭到尾,他始終細心的留意著她的狀況,懷中的她,氣息愈來愈微弱,半個小時過去了,她眉心深蹙,似有若無的鼻息一反常態的急促起來。
「靖……靖懷……」她抬手想踫觸他,卻怎麼也使不上力。
「我在這里。」他趕緊握住她的手,牢牢地!「快!直接跳到最後,其他別管了!」他頭也不回,急切地命令。
牧師也驚覺到事態不太尋常,連忙翻到最後一頁,迅速地問道︰「耿靖懷先生,你願意娶杜心妍小姐為妻,不論貧窮、疾病、困苦,都不離不棄嗎?」
「我願意,我願意!」
「那麼杜心妍小姐,你願意嫁給耿靖懷先生為妻,不論貧窮、疾病、困苦,都一生相隨嗎?」
「我……」
「振作啊,妍,我還在等你的回答!」
「願……意!我願……意!」
「那好,我現在宣布你們正式結為夫妻,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新郎就可以吻新娘了。」
雹靖懷沒多浪費一秒,低頭吻上她的唇,熱烈的溫度借由唇齒纏綿,將源源的生命力傳給她。
炙痛心扉的溫存中,他嘗到了她口中淡淡的血腥味……
「妍,打起精神來,替我把戒指戴上。」
杜心妍低頭看他交到她手中的絲絨紅盒,微顫的手,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將婚戒套入他指間。
雹靖懷強忍哀傷,執起另一只婚戒,往她縴長的中指套去,極度悲慟中,卻未曾留意,她指關節微微一彎,未完全套入的婚戒滑出中指,沒入掌心。
「爸……」
「寶貝女兒,什麼事?」杜承霖趨上前去,由耿靖懷手中接過女兒。
「答應我……」她氣若游絲,移近父親耳畔細訴遺願。
杜承霖听完她的要求後,驚愕地瞪大眼。「你……」
「求你……」
「好、好!我什麼都答應你,妍妍,你振作一點!」
「靖……」她費力地呼喊著。
「妍!」耿靖懷心驚地摟緊她。「你別嚇我,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嚇我的……」
「我……我好累……」
「那、那你休息,你好好的休息,我不吵你,好不好?」他有些慌、有些亂地拍撫她。
「很晚了嗎?天……好像都暗了?」
雹靖懷看向窗外的灼灼烈陽,酸楚的喉頭硬是擠出聲音,迭聲回應。「對,天早就黑了,月亮也出來了。」
「那……那我想睡了,別吵我哦!」
「好、好!你睡,我會一直陪著你,不讓任何人吵你的。」
「可是……好像下雨了……」她模模臉上的水氣。
雹靖懷咬緊牙關,拚命地抹去淚。「沒有關系,我會替你打傘。」
「嗯。」她滿足的笑了,悄悄閉上了眼,因為她知道,只要在他懷中,她什麼都不須擔憂,明天醒來,她一定要告訴他,她好愛、好愛他——
病房內的醫療器具發出一成不變的嗶嗶聲,心電圖回歸至最原始的水平線——
而她,仍舊在他懷中睡得安詳,不受驚擾。
從此,她不曾再張開眼。
???
「不!妍妍——」她嘶聲吶喊,由夢中驚醒。
臉上布滿豆大的汗珠,手、腳全是冰冷的,她急促地喘息,面色一片慘白。
她又夢見她了,這一回的感覺,比任何一次都要令她來得驚駭,她在喊她,聲音幽幽切切——
歡歡,你快回來……
是那麼的淒傷,如泣如訴,一字字、一聲聲的叫喚,喊疼了常語歡的心。她知道妍妍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傳遞給她的恐懼,是二十年來前所未有的。
她捂著胸口,感覺靈魂像是狠狠地被扯離,痛得她冷汗直冒。
她要她回來,可是……等等!她說的是「回來」!難道……
台灣!對,她要回台灣,那里有她要的答案,有她想見的人,有等待她的人!
當下,常語歡有了決定——她、必、須、回、去!
???
「耿先生。」
幾名護士圍在病房內,每一張臉全都寫滿了無可奈何。
雹靖懷不為所動,麻木空洞的臉龐沒有任何表情,密密環抱摯愛的手,絲毫不肯放松。
大伙兒面面相覷,無計可施,只好親自動手分開他們。
「請讓尸體移送太平間——」
誰知,他突然激動地揮開所有人,狂聲嘶吼。「走開!我說她沒死,只是睡著了,你們听不懂嗎!」
面對這陷入激狂狀態的男人,眾人真的是沒轍了。
雹靖懷輕哄著懷中人兒,面頰廝磨著她冰涼的臉龐。「妍,你安心的睡,我答應過不會讓任何人吵你的,就像以前一樣,你睡多久我就陪你多久,好不好?」
難得她不受病痛折磨,睡得如此安穩,他絕對不容許任何人驚擾她的美夢。
病房的門輕輕推開,見著來人,大家一致將求救的目光移向他。「院長——」
杜承霖像是一夕之間蒼老了十幾歲,他揉揉眉心的疲憊,走向床前。「靖懷,你何苦——」
「我不苦,真的,我一點都不苦。」他望著那張沉靜的嬌容,唇畔的微笑,依稀還讀得出幸福的味道,帶著最淒柔的美麗,誰會相信,她已長眠?
「別再自欺欺人了,你就讓她——」
「爸!」他突然跪了下去。「心妍是你的女兒、我的妻子啊!她已經什麼都沒有了,你還忍心把她丟進冰冷的太平間,任她無助的哭泣嗎?你知不知道,她曾經多害怕入睡,如果沒有我的懷抱,她會有多恐懼!她曾經說過,她最喜歡被我摟著的感覺,天崩地裂都不怕……她只是想讓我抱抱她,如此而已,這是我答應過她的,這輩子我已經沒有機會再為她做任何事了,為什麼就連這點小小的心願,都沒有人願意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