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日,就定在下個月十五,月圓人圓。
等待的日子是難熬的,但是有他滿溢的愛,她並不寂寞。
這段日子,他們無法會面,依循古禮,新人在拜堂成親前,是不得相見的,她知道關家主母、她未來的婆婆是個傳統守舊的人,于是溫馴的任他們安排。
必家很體貼,知曉她雙親俱亡,又無親人可作主,所以過程中的所有事宜都為她打點妥當,就連嫁妝都一手包辦了。
轉眼間,吉日已到,在眾人的妝點下,她換上喜氣盈然的嫁服,坐上了花轎,一路鑼鼓喧天,熱熱鬧鬧的迎進了關家大門。
新郎踢了轎門,一雙溫柔體貼的大手扶她下轎,一路伴著她。她深深的知道,這一刻,將是她人生最重要的轉變,踏入這道門檻之後,她的身份,將由少女成為少婦,為人妻,為人媳,生為關家人,死為關家魂……
依循古禮,拜過花堂,她與身畔的男子,是真的成為夫妻了——
一整天的忙碌過後,她靜坐新房,等待摯愛的男人。
這一切,就像是夢一樣,美好得不太真實。想著想著,她不由綻出一抹美夢成真的笑容。
房門悄悄開啟,又輕輕闔上,她知道,她等待的人正放輕步伐走向她。
她嘴角含笑,眼眉盡是羞色。
透過大紅錦帕,她微低著頭,盯視眼前的鞋尖。他一直靜靜的站在她面前,遲遲沒有任何動作,她想,他一定是和她一樣,覺得這一切都太美好,宛如踩在雲端上,飄飄然地,反而有些不知所措。
畢竟,他也是頭一回當新郎啊!
蜜般的甜意在心頭漾開,她幾乎可以想像他傻氣的表情。
思及此,她內心脹滿了對他的憐惜。她的夫君啊——
恍如過了一世紀之久,他像是鼓足了勇氣,總算伸出微微顫抖的手,以全然虔誠的態度,揭起鳳冠上的錦帕。
她低眉斂眼,嬌羞地低喚︰「夫君……」
「娘……娘子……」身前男子有些結巴地回應。
不熟悉的嗓音令她渾身一僵,火速地抬起頭。
「你……你是誰?怎麼會在這里?」那是一張完全陌生的臉!
「我……我……」男子有些許的錯愕。「我是你的丈夫啊,今天和你拜堂的人。」
白若蕖霎時刷白了臉。「你……你胡說,我明明……」
不,這怎麼可能?她嫁的人,明明是關仲宣啊!
「沒錯啊,是我請媒人提的親,你親口允的婚。」男子一頭霧水的回道,不明白她怎會有這麼奇怪的反應。
天……天哪!怎麼會這樣?
白若蕖倒吸了口氣,心頭紛紛亂亂,理不出頭緒。
這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錯?為什麼她……
男子望著她瞬間慘白的容顏,本能地俯近她,關切地問道︰「你怎麼了?」
孰料,她竟激動地跳了起來,跌跌撞撞地退了好幾步。「你不要過來!」
男子呆住了,傻傻地看著她。
「我……我是你的丈夫啊!」好一會兒,他不解地擠出這一句。
「不,你不是,我要嫁的人不是你!」她沖動地吼了出來。
「你是不是太累了?要不要躺下來休息一下?」男子一臉困惑,直覺地將她這些奇怪的反應歸因為這些日子過于勞累,以致神智不清。
「我說的話你听不懂嗎?我要嫁的人不是你,不是你啊!」
「娘子?」
「別叫我娘子,我不是你的娘子,我早許了人了,我……我……」該怎麼說呢?這一切就像團爛泥,深陷泥沼的她,如何自救?
男子倏地沉默下來,深思般地望住她。
「你是說……你是被迫上花轎的?」
「不,我是自願的,但是,不是你以為的那樣,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我……天哪!」
男子蹙起了眉。「你在說什麼?別急,慢慢的,把事情從頭至尾、源源本本的告訴我。」
「我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我犯了個天大的錯誤……」思緒亂成一團,她已慌得語無倫次。
想了下,他道︰「這樣吧!由我開始說。我姓關,關伯禹。月余前外出洽商,在市集中見到你,從此傾心,于是征求了母親的同意,托媒人上門提親。就這樣,那你呢?」
「我……」他姓關……她居然就因為他姓關,就什麼也不問清楚,糊里糊涂的下嫁……白若蕖呀,你怎能荒唐至此?
都怪她當時被喜悅沖昏了頭,時間又撞得如此契合,她才會……
如今,她是欲哭,卻無淚。
「我……」她撫按著心口,豆大的淚珠凝聚在眼眶中打轉。「他也姓關,所以……」
「誰?」關伯禹想了下,又道︰「你的情人,是嗎?」
白若蕖茫然的點了下頭,奪眶的淚順頰而落。
他皺起眉,不敢相信自己竟會遇上如此荒謬的事件。
見著他不怎麼好看的臉色,她也慌了,雙膝一彎,在他面前跪了下去。「關公子,求求你,大人有大量,放過我好嗎?我……我……」
必伯禹臉色一變,趕忙伸手扶她。「娘子……呃,白姑娘,你先起來,別這個樣子……」
「不,你先听我說!」她搖著頭,淚花紛墜。「我答應過他,我會等他的,我一定要等他!我這一生只能是他的人,所以我……」
必伯禹苦著臉。「你這不是讓我為難嗎?我們今天才剛拜堂成親,你卻要我放你離去……別人會怎麼想,你難道都不在乎?還有,關家是名門望族,這臉,我們是丟不起的。」
「那……那……」她噙著淚,仰首問︰「難道,再無轉圓余地?」
必伯禹對上她淒傷的淚眸,著實于心不忍,可一時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只能無奈地回視她。
流動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間抽離,心,一寸寸凝絕,她面如死灰地垂下手,淚也不再流了,有一瞬間,他幾乎以為在她眼中看到了決絕的神采——
丙不期然,在望見菱花鏡前擱置的利剪,她沖上前去,毫不猶豫的往心口刺了下去!
「老天!」關伯禹看得心膽俱裂,及時上前攔住了她。「你別做傻事啊!」
「放開我!生已無歡,死又何懼?」白若蕖不顧他的阻攔,求死意念之堅決,關伯禹一個大男人竟也招架不住。
「別這樣,你冷靜下來,听我說好不好?」
一個閃神,尖銳的利剪一晃,竟朝他肩膀劃了下去!
殷紅的熱血冒了出來,嚇得白若蕖面無血色,連連退開好幾步,驚駭得失聲尖叫。
「啊——」
「別喊!拜托,你冷靜一下。」關伯禹咬牙忍住疼楚,飛快捂住她的嘴,先行安撫她驚惶的靈魂。「我不會有事的,別把事情鬧開,否則,真的會沒完沒了。」
「可……可是你……」
「相信我,我是為你好。」新婚之夜弒夫,這是多麼驚世駭俗的事,她會惹禍上身的。
白若蕖淚眼汪汪,無措地看著他。「那你怎麼辦?」
「上個藥就好了,麻煩你幫幫我好嗎?」
「好、好!」她忙不迭的點頭,很快的翻箱倒櫃尋找藥箱起來。「你……再忍一忍。」
她急得滿頭大汗,在遍尋不著藥箱時,她不禁挫敗得想哭。
必伯禹看在眼中,一聲充滿憐惜的輕嘆悄悄逸出。
她真的是個很好的女人,只可惜……
唉,他為什麼不能早一點遇到她呢?
「在櫃子第二層,最里頭。」
白若蕖跋忙照他的指示去做,果然找到了置于其中的藥箱。
「你——」她指了指帶血的肩頭,關伯禹立刻理解,動手解開外衣,方便她處理傷口。
當目光觸及他肩上那道不淺的傷口,歉疚的淚水又盈滿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