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他們都沒說一句話。
而後,她幽幽啟唇。「這是道別嗎?」
關仲宣一愕,很快的又展顏輕笑。「這麼急著趕我走?」
「你知道我的意思,別敷衍我!」
笑意斂去,他靜靜看她,沉默了。
「我知道你說不出口,也知道你心中的矛盾,所以,我代你說了。」
「那麼你呢?你心里又是怎麼想的?」他反問。
「我還能怎麼想?你若決心要走,我是留不住的。」白若蕖垂下眼瞼,背身而去,不讓他見著她眼中的脆弱。
要命!就知道縴細敏感的她會胡思亂想,所以他才不敢貿然提起。
他由身後攬住她。「你信不過我嗎?」
白若蕖沉默不語。
要說對他信心十足,這便是自欺了。她心中也有旁徨,也有太多不肯定的茫然,而這些,又該怎麼讓他知曉呢?
然而,光是她的靜默,就足以讓他明了她的心思。
「听我說。」扳回她的身子,他神態無比認真。「我當然不可能和你永遠待在這里,但是我也說過會娶你,會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室,這一點,你務必相信。」
「若非把你當成了牽手一生的伴侶,我不會逾矩,不會坦然的接受你所有毫無保留的奉獻,並且也用毫無保留的方式對待你。如果可以,我是希望帶你一起回去的,但是我必須為我們的未來設想,我出生大戶人家,家教極為嚴謹,家母雖無門戶之見,卻也有著守舊的道德觀,就這麼輕率的讓你跟我回去,我怕她會把你當成了輕浮放浪的女子,所以……」
他困難地頓了下,深怕一時措詞不當,又會讓她胡思亂想。
「我懂了,你不用跟我解釋這麼多的,我相信你,也會一直在這里等你。」她將臉埋進他胸懷,低低地道。
「那就好。」他輕吁了口氣,抬起嬌容,才發現她已熱淚盈眶。
他一慌,連聲問︰「怎麼啦?不是才說相信我嗎?那又為何哭了呢?」
「我……我舍不得你……」哽咽地說完,兩顆清淚遂順頰而落。
「不傻瓜。」听了她的話,關仲宣憐愛地輕拭她眼角清淚。「又不是很久。依我估計,由這兒往返,最多只需月余光景,別想太多,我會稟明高堂,正式差人上門提親,乖乖等我,好嗎?」
「嗯。」她綻出帶淚的微笑,將臉埋進他頸側,愛嬌地磨蹭倚偎著。
「傻呼呼的!」關仲宣疼寵地輕點了下她小巧的鼻尖,解下頸間的飾物往她脖子上套。
白若蕖只覺胸口一陣暖熱,俯下頭去,才發現是一塊質地純淨的美玉,看得出價值不菲。
她不解地仰首。「這……」
「是我們關家的傳家物。」接著,他似有若無的往她小月復瞟了一眼。「將來,還得由你親手傳給我們的兒子呢!」
「你——討厭!」白若蕖嬌羞地輕捶了他一下。
「我討厭?」關仲宣抓住她的手,欺向她又親又吻。
「啊——你別亂來!」歡盈的笑語傳遍房內每一個角落,床上的人兒玩成了一團。
「不管,反正你得負責替我傳宗接代!」探手抓回她,關仲宣封住她欲語還休的嬌女敕小嘴。
霎時,房內盈滿隨蜷浪漫的氣息,蕩開一室幽柔似水的纏綿——
再怎麼依依難舍,他們終究還是黯然兩分,在那個初綻晴空的日子里。
然而,他們的心卻灰暗得有如幾日前的陰雨天氣。
「仲宣,你自己要小心一點。」白若蕖摟住他的腰,片刻都不舍得放。
「我知道,你自己也保重。」溫柔地拂開她鬢邊一綹隨風輕揚的發絲,他俯下頭,吻了吻她眉心。「很快的,我們便能長相廝守。」
「嗯。」回應聲低得听不見,她趕忙垂下頭,將臉埋進他胸壑。
關仲宣心知肚明,她肯定又在默默淌淚。
怕他難過,她總是不讓帶淚的眼與他接觸,殊不知,這樣的她反而更令他心疼。
「你把我抱得那麼緊,我怎麼走?」他故作輕快地道。
「我不想放……」悶悶地細語由他胸懷傳出。
「別任性了,難不成你要這麼抱我抱到天黑嗎?」他語帶笑謔。
「我有種不太好的預感,總覺得這一放,就再也沒機會這麼全心全意的抱你了……」
「別胡說!」關仲宣不苟同的低斥。「我們會朝朝暮暮、白首不離的。」
「我也希望如此……」然而,上蒼真有可能這般眷寵他們嗎?
不,她一點把握也沒有……
「這個帶著。」白若蕖將一方錦帕放至他掌中。
攤開錦帕,右上角繡了幾行小字︰
玉爐香,紅臘淚,偏照書一堂秋思;
眉翠薄,鬢雲殘,夜長裳枕寒。
梧桐樹,三更雨,不道離情正苦;
一葉葉,一聲聲,空階滴到明。
左下角,則題下了「贈宣予己未年七月二十九」。
「昨晚,你徹夜未眠,就是在繡這個?」他深深地凝望她,喑啞莫名的嗓音,似在隱忍著某種復雜的情緒。
「你知道?」昨兒,她一晚不舍得合眼,只想在有限的時間里,把握他們共處的點點滴滴,典藏在心靈深處。
「你睡不著,我就睡得著嗎?」他低低嘆息。
昨夜,不僅她未曾入眠,就連合眼的他,也無法被睡意征服,他一直都知道,她默默地看了他一晚,也感受到她帶著淒迷的柔情親吻以為已沉睡的他,更嘗到了由她眼角滑落的咸淚。
佳人如此情痴,他如何能不動容?
「蕖,我向你發誓,今生定不負你。」
這是他的承諾——決心用一生去堅持的承諾。
「我懂。」
淚眼幽戚中,她放了手,任他一步步走出她的生命之中。
殊不知,這一分離,命運的魔爪已悄悄伸出,一場絕戀,一份無奈,以及他們受擺布的錯謬人生,早已命定。
第四章
白若蕖並沒有等足一個月,令她驚喜的是,才二十來天,關仲宣便已將所有的事打理妥當,並差人三媒、六聘、三聘的前來提親。
手捧大紅霞帔,素顏映著嬌艷的喜氣,那歡悅,是言語所無法形容的。
回想起媒人婆滔滔不絕的吹捧言詞,她唇角便止不住羞怯的笑。
「那關家公子啊,長得可是一表人才,文質彬彬,家世更是沒話說,多少家的閨女擠破了頭想嫁他,可他呀,偏偏就是對你一見傾心,誰都不要,堅決要迎你過門。也幸好關家老夫人開明,不計門第之見,這可是你幾生幾世修來的福分呢!你可別傻傻的將它往門外推呀。」
媒人婆說得可真是天花亂墜,生怕她拒絕這門親事,听得白若蕖直想發笑。
必仲宣的好,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用不著多說,她早打定主意要當他的人,即便為妾,她都不介意了,更何況是明媒正娶、風風光光的迎她過門。
成堆的聘禮中,她一眼便望見靜靜躺在方盒中的暖玉。輕輕執起,她貼進心口,感覺無比甜蜜。
自從關仲宣離開後,她便日日望著項上這只瓊玉思念他,手中的暖玉,一看便知與她襟內所配戴的應是一對。
他這是在告訴她,暖玉成雙,人亦比翼嗎?
「哎呀,白姑娘真是好眼光,這可是他們關家的傳家物呢!」
「我知道。」她微微一笑。
她知道?媒人婆不小心愣了一下,旋即又展開她那大咧咧的笑容。「那收下玉佩,就等于是允婚嘍?」
「嗯,我收下。」她羞澀地低語。
媒人婆本以為還要再費一番唇舌,沒想到事情會進行得這麼順利,呆了半晌,才真正相信這筆媒人酬已賺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