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臉漾起了紅撲撲的醉人雲霞。
風無痕收攝心神,不讓自己有任何遐念的扶正她的身軀,本欲抽回的手僵了一下,反其道而行的平貼在她背上。
掌心下是一片柔膩似雪的玉膚,但是細致中,似有道突兀的痕跡破壞了平滑的觸感,他靈敏的感受到了。
風無痕眯起眼看向她。
慘了!
夜雪大致料想得到他發現了什麼,垂下眼瞼不敢看他。
這樣的反應讓風無痕打定了主意放肆這一回,管不得冒不冒犯的問題,扳過她的身子察看究竟。
撥開她柔滑烏亮的青絲,當她的背一覽無遺的呈現在他眼前,他暗抽了口氣。
是傷疤!他猜得沒錯,而且遠超乎他所預料的嚴重,由肩而下,穿過兜衣的細線,再往下延……
他微顫著手,輕撫過那道痕跡,位于心口的地方絞了起來。
好好的一片凝雪玉膚就這樣毀了,似水無瑕的玉背,突然間橫互了這麼一道丑陋的印記,顯得格外刺眼。
「無痕?」好羞人啊!無痕溫柔的指尖滑過她的背,行經之處引起她一陣莫名的酥麻顫悸,這是什麼樣的感受?她不會說,只知道她並不討厭無痕的踫觸,甚至是有點——喜歡、依戀的!
夜雪的低喊,喚回了風無痕的神思,他忙抽回手,暗斥自己的唐突。他怎能對小姐做出無異于調情的舉止?這等于是在輕薄她了!
他狼狽的匆匆退下,是以,沒多留意到夜雪醉顏酡紅的嬌羞模樣。
捧著怦怦直跳的胸口,夜雪一時無法由幽然如醉的迷離情潮中恢復。為什麼她的心會跳得好快、好快,都快吸不過氣了……
又過了好一會兒,臉上紅暈漸褪,她才穿戴整齊走出屏風的遮掩,怯怯地覷了靜候已久的他一眼,又很快地垂下頭。
風無痕不語,率先走在前頭,替她掀開薄紗。「小姐請。」
夜雪低眉斂眼,規規矩炬的走了出去,在桌前坐下,風無痕隨後跟上。
「無痕也坐。」她低低地說。
她不大敢看他,怕又臉紅。
風無痕靜默了下,啟口道︰「屬下該死,冒犯了小姐,但憑小姐處置。」
「那是意外,無痕也不是故意的,我沒怪無痕,無痕也別往心里擱。」她努力控制又將竄上的紅潮,小心不讓羞澀示人。
「是。若小姐寬宥,不罪于屬下,那麼,屬下尚有一事不解,還請小姐釋疑。」
「什……什麼事?」不知道裝傻有沒有用?
風無痕也不容她打馬虎眼。「小姐身上的傷痕從何而來?」
他蹙起眉心,一一思索。
記憶中,他不曾讓她受過足以留下這麼長一道的傷疤,一年又一年的回溯,小姐之事,他一件件都牢記心田,歷歷如昨,他與小姐的生活一直是環環相扣,她不可能受了這麼重的傷還能瞞得過他,除非……
唯一記得的一次,是她五、六歲那年,他怎麼也忘不了她在床榻上昏睡了一日一夜,而他也忐忑不安地在她的房門外守了一日一夜。拜小姐所賜,她挨下那一板,讓他少受了十來板的酷刑,否則,老管家下手這麼狠,他非去掉半條命不可。
難道……會是那一回留下的嗎?
若真是如此,那他就真的千該萬死了。
「一……一定要說嗎?」無痕的言談是一貫的溫和,但她看得出他的意念是堅決的。
「請小姐成全。」
唉,本以為可以永遠不讓他知悉的,真是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好死不死的讓他給發現了。
她抿抿唇,有些無奈。「就……落水那一次嘛,你挨爹爹責罰,有沒有?」
「是的。」他擰著眉回想。當時情況混亂,他依稀記得,小姐義無反顧的撲向他……那一板確實是落在她背上沒錯。
可也不對呀,在小姐代他受下那一板之前,他不也挨了十幾板,十幾條的鞭痕交錯可比她嚴重多了,他都沒留下疤痕,為何她……
看出他更為濃厚的疑惑光芒,她開始傻笑以對。「呵、呵……那藥很有效對不對?你看你都沒留下疤痕,真好。不然就枉費你生得這麼好看,那會是美中不足的一大敗筆……」她不著邊際的瞎扯。
「是的,謝謝小姐。然後呢?」他也決計不讓她瞎蒙過去。
「就……唉呀,你別問了啦!」她揮了揮手。不知道耍賴能不能成功混過去?
「為什麼?」
「呃?」
「因為小姐擔心無痕會自責?會痛苦?」他接了下去,深亮的眸光似已看穿。
夜雪一陣詫異。無痕太了解她了,她有多少心思全讓他模得一清二楚。
「說吧,小姐,再糟的答案,屬下都想過了。」
「這樣啊,那……」反正都讓他抓了個七、八成,再不說清楚,任他胡思亂想下去反而更令他難受,她只好認命的道︰「就是那瓶藥嘛……給你了呀,然後……」
「小姐說會再向大夫取,結果卻只是在安撫無痕?」他握緊拳,像在壓抑什麼。「小姐為何要這麼做?」
無痕臉色好像不太好看耶,要繼續說下去嗎?
她吞了吞口水。「我想不出天衣無縫的好說詞嘛,說用完了,那太夸張,沒人會信︰說藥丟了,要是不小心讓人發現在你那兒,那無痕不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了嗎?我已經害了你一次,再來一次,我都不敢想像會怎樣。」
「所以小姐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情願苦了自己,咬緊牙關任傷口疼、任傷口一裂再裂,久久難以愈合,卻還什麼也不說,強顏歡笑的說傷口早好了,留下這麼深的傷痕也無所謂?」每說一句,胸口便抽緊一分,他閉上眼,沉沉地抽了口氣。
「沒……沒這麼嚴重啦,無痕說得太夸張了。」
「別再安慰屬下了!」他微微激動的低喊。「同樣的傷,無痕身上有過十幾道,無痕比誰都清楚!」小姐本是那麼的完美,一道不該有的傷疤,卻為他而留!
「無痕……」夜雪訥訥地看著他。
無痕很少這麼失態,她就知道他一定會很難過。
「別這樣啦!」她繞到他跟前蹲低身子。「都過去這麼久了,我都忘記那是什麼滋味了,何必耿耿于懷?不過就是一道疤痕嘛,有什麼了不起的,反正也看不到。」
可是看到的人,心會疼呀!小姐怎能說得如此雲淡風清?
「小姐未來的夫婿呢?他會怎麼想?」不能將最完美的一面呈現在心愛的男人面前,小姐難道不遺憾?
「無痕會因此而嫌棄我嗎?」她突然冒出一句。
「當然不會!」他連想都不想。這道傷之于他,是最美的烙印!
「連無痕都不嫌棄了,何況是將要與我相守一生的人。如果會在乎一道疤,那我實在沒有下嫁的必要,對不?」
風無痕無言以對。
夜雪偏著頭看他。
無痕一向都很嚴肅,俊臉老是冷冷淡淡的,也許是因為自身沉穩內斂的性子使然,他鮮少有亂了陣腳的時候。想起他看到衣不蔽體的她時的表情,雖然很羞人,但是說實在的,一思及他失去鎮定的模樣,就讓她覺得很有趣,無痕可從來不曾這麼方寸大亂過,好像腦袋全打結了,直可用落荒而逃來形容。
她不由得笑了出來。
「小姐在笑什麼?」風無痕伸手將她扶回她原先坐的位子上。讓小姐蹲在他腳下的畫面並不合宜,她卻老愛這麼做。
想起他來此的原因,他問道︰「听說小姐身子不適?可有好些了?」
「有。」她一點也不意外他的消息靈通。
「請大夫看診過了?」他不放心的又問。
「嗯。」她再一次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