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朱允淮一夜無眠,空洞的眼眸漫無焦距的看著燃燼的燭芯。
這是他最難熬的一夜。
天一亮,他便再也按捺不住,直接前往蘭苑。
他問過了,似乎整個皇宮之中,沒有人不知道「蘭妃」這號人物。
她就住在蘭苑中,也許是她特別愛蘭花吧,所以皇上特別在蘭苑中植滿名貴奇珍的各式蘭花,以討她歡心,那嬌憐珍寵的程度可見一斑……
不,他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們都說錯了!她不是愛蘭花,而是身上自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幽蘭馨香,清雅醉人,愈是與她親近,愈能感覺到……
尖銳的嫉妒疼楚扎入心肺。父皇與她夜夜纏綿,想必是知之甚詳了。
一近蘭苑,他反倒遲疑了。
若是撞見她與父皇……他不曉得自己還能不能承受得住。
深吸了口氣,正欲踏入那道圓形拱門,一道輕盈飄逸的身形走入他的視線當中,他一時呆立在原處。
蘭妃也在同時發現了他,異樣的眸光一閃而逝,移步上前見禮。「蘭妃見過殿下千歲。」
「別這樣──」朱允淮趕忙上前想扶她,目光瞥見她身後一道跪禮的兩名宮女,又硬生生地抽回手,力持沉穩地說道︰「不用多禮。」
「謝殿下。」她的目光定在某一點,就是不敢迎視他。
朱允淮往她身後看去,問道︰「父皇上早朝了嗎?」
思及此,心頭仍是止不住隱隱生疼,他記得……父皇昨日是在這兒過夜。
蘭妃吶吶地張口,卻仍是什麼也沒說,無聲地點了一下頭。
為什麼還要覺得難受?過去的一個月當中,早造就了這樣的既定事實,不是嗎?
他張口欲言,見著隨侍的宮女,他又道︰「你們先下去。」
「是。」兩名宮女躬身一福,便退了下去,不敢沖犯太子威儀。
「瓜田李下呀,太子。」蘭妃退開一步,無意識的絞著帕子,心中不安。
「心中坦然,何懼瓜田李下?」他直勾勾地揪著她,似要看進她靈魂深處。「我們之間有讓人質疑的理由嗎?」
她吸了口冷氣。「蘭妃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不明白?」他苦澀地重復。「你以為我就比你明白多少?不,我也不明白,我也想明白呀!可是誰來告訴我?」
為什麼他們會陷入這般境地?究竟捉弄人的是上天,還是她?
蘭妃咬緊唇,一逕沉默。
他悲澀地看著她。她還是不說嗎?
「為何不敢抬頭看我?」他逼視著她。
她只得硬起頭皮,仰首迎視他。
「昨晚沒睡好?」原本清靈的明眸微腫,泛起幾縷紅絲,撲上薄粉的嬌容掩不住憔悴。
「還……還好……」她忐忑地回道,實在抓不準他的心思。
「昨晚一看到我就臉色蒼白,夜里連覺都睡不好;今天又多疑地擔心什麼瓜田李下……蘭妃娘娘,本宮就這麼令你心中不甚舒坦嗎?」他步步逼近。
「殿……殿下……」她慌了方寸,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說啊!是本宮什麼地方失了分寸,或者根本就是你心里有鬼!」
「殿下……多心了,蘭妃並無……」
「你還想撐到什麼時候!真的要跟我老死不相認嗎?」耐心罄盡,他怒吼出聲。
她剛白了臉,朱唇微顫。「殿……」
「喊我的名字!」
「蘭妃不敢。」
「你真的要我掐死你是不是?柳心棠!」他咬著牙道。
她一驚,連連退了好幾步。「殿下,您認錯人了,我不是……」
「你就是化成了灰我都認的出來!」
這一吼教她嚇破了膽,踉蹌的往後跌。他一刻不差的伸手往她縴腰一攔,頭顱隨之俯下,攫住了柔軟的紅菱。
「唔──」她大驚失色,將頭偏開,他卻不許,堅定地扳回她的臉,不容拒絕地印上她的唇,一手托住她後腦,深深地、狂切地探索,逼她啟唇接受,火熱的舌大膽探入糾纏,吻得全無保留。
就是這種感覺!一種狂悸震撼著心扉,他一輩子都不可能錯認的感覺!
還有這股獨一無二的淺醉幽香……
「不──」細碎的抗拒自痴纏的唇齒間逸出,她小手抵在他胸前,微弱的力量推拒著他。
如果她可以更理智,應該是毫不猶豫地往他妄為的舌咬下去,但,她狠不下心……
他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做什麼?光天化日之下,要是隨便一個人正好經過,他們都完了!
把心一橫,她使勁一堆,同時揚掌揮去!
他一陣錯愕。
「朱允淮!別以為你是太子就可以為所欲為,我好歹也是皇上親自冊封的貴妃,你這般欺人太甚,不怕我一狀告到皇上那兒去?縱是太子,你也不見得好過!」這麼說,他該能清醒清醒,正視這當中的嚴重性了吧?身分的負累,不容他們任性呀!
猶如失了魂般,他點了下頭。「原來,這才是你要的?三千寵愛集于一身的寵榮,讓你連太子妃的尊貴名餃都不稀罕,是這樣嗎?」
不、不!他完全曲解她的意思了,她沒這樣想啊!
他面容哀傷,她戚然相對。
「允……」
「不要叫我,你已經沒有資格叫我了!」他往後移動,直到踫著身後的梁柱,他轉過身,發泄地一拳捶了上去。
她黯然無言。
是呵!她還能說什麼?又該說什麼?她與他,又還有什麼可以說?
一切早就過去了,他說的沒錯,她是沒資格……
「枉費我為了你,不惜多次觸怒父皇,不畏艱難地堅決迎你入宮……可我的努力換來的又是什麼?數月來,我一直在擔心,以為你遭遇什麼不測,為你食不下咽、為你寢難安枕,誰知,你之所以不願等我,真相竟是……這麼的現實而傷人!」
傻呀!他覺得自己好傻!等了一年,盼了一年,等來、盼來的,卻是這般難堪而可悲的結果,他為的是什麼?
不值,真的不值!
听著他一字字含悲帶恨的傾訴,她掩住唇,不讓自己啜泣出聲。
她傷了他,而且傷的好深、好深……
心口沉沉地揪疼,她有苦難言,只能化諸無聲的淚往心底流。
「說完該說的,還盡懊還的,我問心無愧。只想讓你知道,我沒負你,為了你,我做得夠多了,今天是你負了我!」
他撫上熱辣發燙的面頰,似要將那痛往心里藏,深刻記住。「你這一掌打醒了我,既然這是你所選擇的,好!我成全。柳心棠,你我就此恩斷情絕!」
深深看了她一眼,他不再眷戀,挺直了背脊,一步步絕然而去,永不回頭!
就在他背身之後,所有的力氣一瞬間自她身上抽離,她癱軟無力地跌坐地面,一顆顆收不住的淚掉了下來。
允淮、允淮、允淮……
一聲又一聲,她在心中嘆上千萬遍。
不是我無情,而是命運捉弄,蒼天不仁啊!
她不想害了他,不想他毀在她手中,更不想他嘗到和她一樣的苦……他到底懂不懂?
是啊,他是有資格怨她,她也情願他怨她,唯有斬斷一切,他才能解月兌,雖然代價是他刺骨的恨……
第五章
春日暖陽,照拂不了他心中陰晦冰冷的角落。
朱允淮搞不懂自己現在怎麼會坐在這個地方。
一個月來,他的沉郁更甚往日,也許是這樣的他,引起了父皇的憂心吧!他藉著例年固定在上林苑舉辦的春宴狩獵,要朱玄隸務必勸他出來散散心。
「去嘛、去嘛!你連這種場合都不露面,未免太混了吧?人家君臣同歡,就獨缺你這不上道的太子,你自己說,交代的過去嗎?」
整整煩了兩個時辰,口都說干了,他就像是沒听到,無心理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