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不及防的摔落地面,飽經蹂躪的身軀再也禁不起摧殘,她面色死白,冰涼顫抖的唇畔說不出一個字來,陣陣撕裂身心的劇痛席卷而至,不知名的溫熱液體自腿間流出,她心下有了領悟,探手撫向那一片濕熱,攤開掌心,那是怵目驚心的淒艷血紅……
她閉了閉眼,氣若游絲。「求……求你,找大夫……映……塵……」
比映塵同時一驚,拾回流失的理智,他變了臉色,不假思索地一把抱起她。一靠入他懷中,她也同時昏了過去,不復知覺。
大夫來了又走,婢僕忙進忙出,直到一切就緒,四周歸于寂靜,只剩他與她。
她依舊昏迷,他就坐在床邊望著她,不發一言。
心緒是復雜難解的,有些悲澀,有些酸楚,還有一些些……歉疚。
他與她,曾有過那麼一個孩子,尚未成形,卻因他的粗率而失去——
遺憾嗎?
不,他不知道。
如果這個孩子沒有失去,他又會怎麼做?他能容允她生下「他」嗎?
不,他還是沒有答案。
面對若兒,那是無法改變的事實,所以無須他去抉擇,但是若要重新面臨這種狀況,他是否會讓他的骨血在他最痛恨的女人身上孕育?
痛恨?
這字眼讓他楞了下。
突然之間,他竟懷疑起他們之間存在的是什麼。他真的恨她嗎?更或者,他恨的是這個事實,恨他們宿敵的身分,恨上天殘忍的安排?
他從來都不想根她。
也或者說,他從來都不曾真正恨過她,所有加諸在她身上的折磨,只不過是為了求得心理上的平衡。
是這樣嗎?要不然,當她身上承受著苦楚,暈厥在他懷中時,他為什麼要這麼慌?當意識到她的生命力在他手中漸漸流逝時,他頭一回亂了方寸,發覺到心竟然會疼?
這難道也只是因為要她活著受他折磨,看她生不如死的緣故嗎?
太多的疑問在腦海打轉,理不出個頭緒,他陰郁地凝起眉宇。
細不可聞的低吟聲傳人耳畔,拉回他紛亂的思緒。
明眸輕啟,她迷蒙的眼,對上他的深沈。氣氛靜得連輕弱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誰也沒嘗試開口。
好一會兒,他輕緩地道︰「大夫說……」
「我了解。」她別開眼猶未恢復血色的臉龐,浮起哀傷。
這麼說來,她早就知道了?
「為何不告訴我?」
「你會要他嗎?」她反問著,語調幽戚。
「說得好!你真有自知之明!」無由的躁怒襲上心頭,面色冷沈了幾分,突來的陰悒情緒,究竟是想掩飾什麼,還是說服目己,連他也分不清了,只因,她說的是連他都無法解答的問題。
「是你一直不遺餘力地告訴我這一點。」
「你在埋怨我?」谷映塵盯住她哀愁的面容。
「我有這個資格嗎?」她太清楚自己的定位,從不敢奢望他會坦然接受那未成形的小生命,也許,今天就算沒有這場意外,這孩子仍是不可能順利地來到人世。
那麼,她又有什麼好怨的呢?
她的認命、她的逆來順受,竟像一張無形的大網,牢牢捆住他所有的知覺,讓他有股透不過氣來的悶痛感。
她為廾麼不怨、不恨?他看得出來,她其實很想要這個孩子的,可她卻從頭到尾不曾怨怪他一句,連一滴淚都沒流下。
心口沒來由地絞緊,那酸酸疼疼的滋味……是什麼?
不願承認她影響了他的情緒,他語調轉冷,沈聲譏諷。「願意為我生兒育女的人多得是,你算什麼?還以為我會稀罕嗎?」
秋水心幽幽抬眼,似乎對他的諷刺產生不了什麼感覺。她定定地望住他,而後,淡淡地道︰「告訴我,你後悔嗎?對于這個孩子的逝去,你可曾有過遺憾?就算只有一點點……」
心頭重重一震,他瞪向她,一臉陰沈。「你說什麼鬼話!」
「是嗎?」真是她奢求了?
「我告訴你,只要能看你痛苦,我可以無所不用其極!」他不惜撂下重話,想駁斥的,不僅是她,還有他內心的不由自主。
「原來……仇恨真的是你生命中的全部……就連親生骨血,你都能當成復仇的籌碼,視之如草芥…
…」好濃、好濃的悲哀,寸寸剜心地吞噬了她。
這一刻,她突然想到,他是不是早知道她懷孕了?他根本是故意的……以他往日不擇手段的作為來看,這不是不可能。
他連他的孩子都可以拿來報復她,只為了看她痛苦,她還有什麼話好說?
「你……真的好恨我……對不對?」
「恨之入骨!」他不讓自己思考,迅速地月兌口而出,好似這樣便能增加幾分說服力。
「我終于明白了……我的存在,只是時時刻刻戳刺著你最痛的傷,你恨不得我死,是嗎?」聲音恍恍惚惚,有些難以捉模。「如果我死了,你就能從仇恨中解月兌,這樣的你,或許會快樂一點……」
她到底在說什麼?谷映塵擰起了眉,盯住她恍惚的容顏。
眸光迷迷離離,她輕輕笑了,盡避那笑中帶著深深的哀絕。「我無法讓你忘卻仇恨,但,至少我能幫你了結仇恨,只要你好,我可以付出任何代價,真的!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以性命成全他!話音一落,谷映塵還來不及領悟她話中深意,只見她手中不知何時多了把犀銳的匕首,眼一閉,亳不遲疑地往自個兒心口刺下……
比映塵臉色遽變,心跳在瞬間停止。千鈞一發間,想也沒想,他立刻伸出手,貼上她的心口,任那凌癘的一刀深深陷入他手上。
沒有一絲一毫預期中的疼痛,她有些疑惑,茫然睜開了眼,觸目所見,竟是他鮮血淋灕的手……
她駭白了臉色,抓著他的手,驚出了心痛的淚。「映……映塵,你怎麼……」
「某個女人干的好事。」他冷哼道,寒著臉甩開她,眼也不眨的將刀抽出。這女人虛弱歸虛弱,力道倒還不小。
「你……你不是……」她不懂,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他不是對她恨之入骨嗎?
「你少自以為是了,你以為這樣就能償還什麼?是我爹的一倏命,還是我娘的?還是谷家上下老幼的?我妹妹這十四年來的苦難,你又怎麼還?你以為一死了之,就全都一了百了了嗎?秋水心,你作夢!我說過,我這輩子和你糾纏定了,就算要死,我也會先千刀萬剮,才看著你慢慢死去,我絕不容許你輕易了結一切!」怒氣來得突然,滿滿地脹痛了胸口,他鐵青陰鷙地一字字將話逼出。
這該死的女人,居然想解月兌。不,他絕不容許,她是他的,誰都不容奪去,死神也不例外!「原來,我連死的權利都沒有……」她喃喃自語,心,已然死絕,她無法再有任何的感覺。「我懂了,就依了你吧!」
她已無所謂了,靈魂抽離身軀,活著只是麻木,他怎麼說,她便怎麼做,反正,生與死對她來說,沒有太大的分別。
她死灰般的面容撞進心間,剎那之間,讓他有了驚悸的痛覺。
他,是不是將她傷得太重?
見鬼!他在難受什麼?這不是他的目的嗎?他該暢快地大笑才對。
像要阻絕什麼,又像是懊惱他一連串難以由己的情緒反應,他傾子,狠狠封住她的唇,泄憤似的掠奪她每一寸肌膚。
「你……」這突如其來的舉止,教她短暫地一愕,本能的伸手抵住他。
「閉嘴,我在做昨晚沒能完成的事!」他沈郁地道,動作絕對稱不上溫柔。
秋水心不再多言,閉上眼任他予取予求,面容一片木然,神魂空空洞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