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寒的淚滴進孟樵心底,緊緊揪痛了他的心,他想抬手為她拭淚,中途卻僵住了,黯然收回手,默默別過臉。
傾心所愛的女人為了別的男人肝腸寸斷,他情何以堪呀!此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的存在好多余、好可笑,又好──可悲!
就在他神情落寞,想起身離去時,羽寒終于自波濤洶涌的思潮中恢復,忙叫住他︰「孟樵,你去哪?」
「去哪都可以,就是不該待在沒有我立足之地的地方。」他苦澀地嘆道。
羽寒先是錯愕了一下,然後省悟過來。「不是的,孟樵,听我解釋──其實也很難解釋,總之你不可以走──」她一急,跳下床往他懷中奔去,緊緊抱著他的腰。「再失去你,我就真的什麼也沒有了,不要離開我,我不能再錯過你了。」
尚有些虛弱的身子顯得站立不穩,孟樵遲疑了一下,還是環上她輕盈的嬌軀。「妳會在乎我嗎?」口吻酸澀悲楚。
「在乎,當然在乎!再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還承不承受得了這個打擊,我真的好愛你,不要再懷疑我了。」
「那──他呢?」
「他?哦,慢慢你就會懂了,以後再告訴你,當然前提是你得相信我。」
孟樵輕輕一嘆。「妳知道嗎?我和他一樣,希望得到妳的生生世世,再也不放開妳。」
羽寒幽幽笑了,如夢般的笑容引人心痴魂醉。「那麼就緊緊抓住我吧!我永遠都是你的人了。」
前世情,今生償,共許來生白首盟。這是他們的承諾,一個永世不悔的承諾。
※※※
「笑一個、笑一個嘛!」羽寒又扯他衣角了。「怎麼臭著十張臉,是股票跌了,還是公司倒了?或者……」
真是標準屬烏鴉的!「閉嘴!我在開車。」
「孟樵──」她撒嬌著。
「不要每次心虛就扯我衣服。」他面無表情地說。
「人家又沒怎樣,這麼凶干什麼嘛!」她嘟起小嘴。
「沒怎樣?」他提高音量,瞪著羽寒。「剛才是哪個不要命的女人過馬路不看紅綠燈的?就算闖了禍想『跑路』,也得顧顧自己的生命安全,妳以為妳有幾條命?敢情妳把馬路當成妳家的廚房了嗎?」
「我哪有,」她頑皮地補充。「我只當成我家的客廳而已。」
「楚、羽、寒!」他警告性地叫道。
「有!」她有模有樣的舉起手。「什麼事啊?叫得那麼急。」她慧黠地笑笑,看孟樵繃著臉,或許是察覺自己玩得有點過火了,她討好地拉拉他的衣角。「別生氣啦,意外嘛,誰知道那輛車和我作對,專撿我過馬路的時候撞過來?還好我反應快,閃過了!」
「妳閃過了?」他又叫了,顛倒是非是這個小女人的專長嗎?明明是他及時拉她一把的呀!「好吧,那楚伯伯和書淮那邊是怎麼回事?我什麼時候踫了妳?搞到現在我百口莫辯,不得不為妳和妳『兒子』負責。還有,不、許、再、拉、了!」他瞪著她扯他衣服的小手。
「我可沒有這麼說!」雖然這是她玩的小把戲,不過她表現得很無辜。「我本來想說你踫了我的唇,嘴唇難道不是肌膚嗎?為什麼不能叫『肌膚之親』?」
他會吐血!「那『兒子』又是怎麼回事?」
「我是有了──和你共同擁有的甜蜜愛情,不是嗎?你敢否認?他們要斷章取義,在後頭多加個『結晶』,我又有什麼辦法?」
氣到最高點──唉,有理說不清。「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把妳從窗口丟出去……再拉我就剁了妳的手!」
「好沒雅量,說不贏人家就想使用暴力。」她不情願地收回手。
再說下去,他不嘔死也會氣瘋,索性悶不吭聲。他錯了!今天實在不該來接她出院的,放著公司的事不做,跑來這里讓羽寒抹黑形象,唉,錯!錯!錯!
「到了。」孟樵將車停在她家門口,和她一同進屋。
「孟樵,你知道為什麼今天我要你接我出院嗎?」
「因為妳想設計我,而且事實證明,妳做得很成功。」他悶聲說。
羽寒噗嗤一笑。「不是啦,你跟我一起到房里去。」
「干麼?想『將錯就錯』嗎?」他戲謔地瞅著羽寒,笑得有點不懷好意。
羽寒驀地雙頰泛紅。「下流!」她輕啐。「到底上不上來?」
「美人邀約,豈有退卻之理?」
其實羽寒知道孟樵會尊重她,對于他的君子風範,她從未懷疑過。
房門打開的同時,孟樵立即被牆上的美人圖吸住了所有的注意力。
「這是『他』為我畫的。我曾和他相依相偎一游杭州西湖,之後他為我作了這幅畫,我為他繡了一方絲帕,同時表達我們生生世世永不分離的諾言。」羽寒在一旁解釋。
孟樵失神望著眼前的畫,腦海一片空白。「寒雨樓中意纏綿──寒雨樓!」他眼中瞬間閃過驚詫。「怎麼可能?」
「你知道?你也知道寒雨樓?」羽寒迫切追問。
很少有人知道這座寒雨樓目前的主人,但孟樵卻再清楚不過了……在他滿二十歲的生日那年,他首度听聞這則無奈悲楚,卻也格外纏綿動人的愛情故事,雖不全然盡信,卻勾動了他靈魂深處的心弦。直到六年前,他因公事需要而前往大陸洽商,為了解開擺在心頭多年的謎團,他去了一趟杭州,果然在那兒找到了和故事相呼應的寒雨樓,而守著那座樓的,是一名年近七旬的老者,經由老人口述,他又再度听到這則淒美的傳說。
當時,他好震撼,一顆心揪得好痛,腦海渾渾噩噩,失神了好一陣子,一串話就這麼不由自主地輕輕吐出。「寒雨,我的妻!妳好傻、好傻……為什麼要為我殉情?為什麼要這麼痴、這麼執著?救妳,是要妳為我、為我們的愛情好好活著,而妳卻……是我的愛害了妳嗎?是我錯了嗎?我但願妳能少愛我一分,多珍惜自己一點,只因我是那麼、那麼的愛妳……一座寒雨樓,緊緊鎖著我倆至死無悔的愛戀,等待來生的聚首──」
回過神時,他看到老者呆然的神情,自己更是茫然失措,以為他嚇到對方,于是尷尬地解釋。「我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大概是工作太累了,也有可能是被這則有情有淚的故事所撼動,我總是有那種──感同身受的感覺……」說到最後,他眼中只剩下無盡的迷惘與困惑。
「感同身受?」老者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是的,或許是因為它的關系吧!」他苦笑,取出隨身攜帶的繡帕遞給老者。
「你……」老人啞然失聲。「是你!」
「什麼?」孟樵不明究理,除了困惑還是困惑。
「八百年了,我們等的就是你!」老人一口咬定。「我的責任總算完了。」
孟樵差點嚇掉了眼珠子。「可否請你──說明白一點?」
老人和藹地笑了。「我想,我該先自我介紹,我姓石,據我們世代相傳的說法,約八百年前,我的祖先石晉廷曾是故事中男主角的得力助手,喬莊主和喬夫人相繼死後,寒雨樓便落入了他手中,之後出現一名白須老人,指點他八百年後這座樓的主人會來取回它,我那位祖先知道,這座樓代表著喬莊主對其妻的深情,于是守護這座樓的責任就落在我們世代子孫的身上,我們一直等著這一天,等你來取回它。」
「這──太荒唐了,何以確定,我──我是它的主人?」噢,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你是。」石姓老者沒有多說,睿智的眼楮沒有一絲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