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小開始,義父在他們這些義子眼中是可怕、是嚴厲,又反復無常的,沒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麼,他的功夫又有多高強,有多深不可測;可是只要他還能動,他就必須阻止義父派燕三他們去殺元寶……這個念頭是如此的強烈,佔據他所有的意志,就連死亡也不怕。
「燕大!」不敢相信他會對自己出手,義父目眥欲裂,面孔猙獰的嘶吼,「你敢……」
仿佛沒听見他的吼聲,燕大運足掌力朝他打去。
義父目光一凜,一個翻掌,接下這一掌,原以為輕而易舉、勝券在握,不期然的,喉頭一甜,「噗」的一聲,殷紅的鮮血從口中噴了出來,兩眼暴凸,連自己都無法相信內力居然盡失了。
「唔……」他按住受創的胸口,眼角瞟向桌案上那碗喝了一半的茶碗,霎時了然,眼底布滿紅絲,恨聲的咆哮,「我居然看走了眼……」這輩子他無時無刻不是小心再小心,想不到卻一步錯、步步錯。
似乎很意外義父會如此的不堪一擊,燕大也怔住了,可是當他注意到義父的眼神一瞥,馬上意識到那個方向正好有道機關,梁柱上嵌了個小門,打開之後,里頭有著幾條通往各個院落的拉繩,包括他的住所在內,平常只要拉了那幾條拉繩,不需經過僕人通報,他們便知道義父有事找他們。
他的動作比思索還要來得快,完全依靠本能,凌厲的拳風再次朝義父橫掃過去,腦中唯一的念頭是……
保護元寶!
「燕大,我是你的義父,雖然沒有生你,可是比親爹還親,你真狠得下心殺了義父?」義父逃避得好狼狽,自知不敵,決定采取柔情攻勢。「你可是義父最得意的義子啊!義父可是……可是對你寄予厚望……」
燕大一掌擊碎了用整棵黑檀木下去雕刻的桌幾。「義父只把我們當作殺人工具,讓我們幫你殺人。」是元寶讓他領悟到以往所做的事是錯的,發現自己早已是滿手血腥,而這些都是拜他所賜的。「義父要殺元寶,我要保護她,不準任何人傷害她。」
「你先听義父說……」
「義父要傷害元寶,不可原諒。」他眼底迸出兩道憤怒的火光,抽出纏繞在左腕上的軟劍,直刺向他。
當義父的心髒被整個刺穿過去,雙眼不可置信的瞠得好大,像是不相信自己會養虎為患,最後死在一手拉拔長大的義子手中,也不相信一向擅常掌法的燕大居然會使這門功夫,是他太自大了,自以為能永遠掌控他們。
「誰要傷害元寶,我就殺了誰。」燕大冷冷的拔出刺穿義父的軟劍,看著呼吸漸漸變得困難,癱倒在地上,全身不停抽搐的義父。
「義父錯了,元寶說這世上沒有人有權利奪走另一個人的性命,我不好,我殺了好多人,老天爺不會原諒我的,可是我還是想跟元寶在一起,就算只有一天也沒關系。」
義父的呼吸急促,兩眼翻白。「你、你……」他不甘心就這麼死了,他的計畫還沒成功,他不甘心啊!可是意識開始不清,黑、白無常朝他來了,不要!走開!他還不能死!
歪著頭顱俯視著抽搐慢慢停止的義父,許久都沒再動一下,燕大依舊緊盯著義父不放,潛意識里還不太相信那麼厲害可怕的義父真的死了,在他心里,義父是不會這麼輕易就死去的,義父說不定會裝死,等自己不注意就跳起來逃走,他必須仔細確定才行。
就在這時,門扉傳來「喀」的輕響,有人來到身邊。
他本能的移動目光,瞥向跨進門檻的小女娃,那是個約莫十一、二歲,生得像尊白玉雕成的小人兒,如果再配上笑臉的話,鐵定會讓所有的人恨不得抱回家當自己的孩子來養,可是那張小臉卻沒有表情,只有空白和漠然。
燕大睇著她走到桌幾前,將那只茶碗內的水湊到唇畔,喝完之後再將茶碗收進袖內,然後來到義父的尸體旁,像是在研究什麼,發現他的嘴唇變黑,明顯是中毒的跡象,才讓她的眉心微微扯動一下。
「還是失敗了。」那聲音像鈴當般好听。她以為自己調配出來的毒應該是無色無味,從外表也看不出任何蛛絲馬跡的,可見自己的功力還沒到家。
這個小女娃是義父唯一收的義女,也是他們之中年紀最小的。「義父死了。」
她口氣冷淡,不像這個年紀的孩子。「我知道。」
「妳下去跟燕三他們說?」對于這個小女娃,他一無所知。
小女娃看著他,歪著腦袋的模樣十分可愛。「為什麼要跟他們說?」
「他們很快就會發現義父死了。」燕大老實說出心中的想法。
「我們把義父藏起來。」這樣就沒人知道了。
燕大偏頭想了想,也覺得這個建議不錯。「好,把義父藏起來。」
「藏在密室,就沒人知道。」小女娃轉動書案上的筆筒,果然牆面出現一道門板,燕大便將義父的尸體扛進里頭,再破壞開關,將門整個封死。
「好了。」
她仰起臉蛋瞅著他,「你不走嗎?」
「妳呢?」他沒發現自己對別人多了分關心。
小女娃認真的想了又想。「總有地方去的。」
「那我走了。」燕大收回軟劍,一顆心已經飛到元寶身邊。
待他前腳離去,她後腳也跟著出門,順手帶上門,反正到哪里都是一樣,沒差的。原以為義父很聰明的,結果還是死了,真笨,她下的毒又不強,居然沒發覺,她得再去找另一個真正厲害的人來試。
不過該找誰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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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等了一整個晚上,元寶總算等到蕭老爺送府里的客人走出大廳,趕緊出聲叫住他,不然只怕又找不到機會。
蕭老爺瞥見是她,馬上把眼轉開,連正眼也不看。「妳在這里做什麼?幸好客人已經離開了,要是讓妳嚇到,我們蕭家的臉可就被妳丟光了。」
「爹,對不起。」她用小手擋住胎記。「我只是有事想求爹。」
他隱忍心中的不悅。「什麼事?」
「求爹讓花嬸回到府里工作好不好?她年紀大了,無處可去,爹……」
「妳去求妳大娘和二娘,府里的事我一概不管。」蕭老爺說完便拂袖而去。
元寶噙著淚水想追上去。「爹……」
「走開!」
被親爹回頭這麼一瞪,小臉上滿是受傷的神色,心中又苦又悲,怎麼辦呢?不知道花嬸現在怎麼樣了?可是元寶又找不到人可以幫花嬸說情,就連八娘也說她無能為力,因為爹忙著迎娶新夫人進門,已經很久沒去找她了,她都自顧不暇了,哪還有心情顧慮到花嬸。
她看著府里上上下下張燈結彩,處處都是喜氣,爹卻不知道那只是表面,大娘她們一個個躲在房里哭泣,雖然她們對她不好,可是她卻很同情她們,因為她們只是想把委屈和不滿找個人來發泄罷了。
一臉沮喪的往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為自己的無能而自責不已,才走到穿廊的轉角處,听到兩人的談話聲,元寶本能的頓住。
「……你這個帳房也未免太大膽,仗著是大夫人娘家那邊的親戚,居然私吞了這麼多銀子,要是讓老爺知道……」
那是管事的聲音,雖然只听到片段,可是卻也夠讓元寶瞠大雙眸,屏住氣息繼續聆听下去。
「呵、呵,你以為單靠我一個人敢這麼做嗎?」帳房冷笑幾聲,「我可是奉了大夫人之命才動的手腳,要怪就怪老爺,有了新人就忘舊人,別怪大夫人絕情,只要你不說我不說,一樣有你好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