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數不出來殺了幾個人,大家都死了,整個村子再也找不到一個活人,可是我還是比他們殺得少。」
招弟尖銳的打斷他的話。「不要再說了!」
「因為我殺的人最少,義父要懲罰我練功不夠用心,他叫燕二、燕三、燕四和燕五每天輪流用鞭子抽打我。他不準我們之間有任何感情存在,要我們彼此仇恨……我好痛、真的好痛,可是不能叫、不能哭,更不能露出痛楚的樣子,否則懲罰會更久、更久……」他表情木然的說著,靈魂仿佛抽離了。
她喉頭梗住了,想到他身上無數的新舊傷痕,原來是這麼來的,還以為自己的命運夠悲慘了,燕七卻像活在煉獄之中,比她慘上千百倍。
「我常夢到那些被我殺死的人,他們一偶個血流滿面的瞪著我,好像在問我為什麼要殺他們?」燕七歪著腦袋,像背誦似的說道。「我就跟他們說,誰教你們沒有用處,本來就不該活著,因為義父說每個人都有他的價值,沒有價值的東西就算毀掉也無所謂。」
「你真的相信他的話?」招弟沒想到這世上有像他義父那樣想法偏激的人,差點毀了燕七一生。
燕七垂下眼瞼,「我不能不信。直到那天我親手掐死一個孩子,那個孩子的眼神跟我好像,讓我看得心驚肉跳,原來我也快要變得跟義父一樣瘋狂了,那一刻我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我不想再殺人了,所以我要逃走。」
猛吸了口氣,「你這麼做是對的。」
「真的?」他傻呵呵的笑。
「嗯。」
他有些怯生生的問︰「你會怕嗎?」
「怕什麼?」
「怕我。」
招弟喉頭一梗,「為什麼怕你?」
「因為我殺了很多人。」燕七的頭有些抬不起來。
「那又怎麼樣?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已。」招弟突然覺得了解他,就跟了解自己一樣,他們都是受命運擺布的人,別人有什麼資格來責怪他們。
你只是想活下去而己……
這句話震撼了燕七的心頭,他的心情澎湃,卻無法用言語來形容。
他的眼眶紅了。
當燕七首次知道什麼叫罪惡感,總覺得好像有塊大石頭壓在心口上,讓他喘不過氣來,可是听她這麼一說,他突然覺得好輕松,被人了解的滋味真好。
「你怎麼知道我在想什麼?」
她嗔了燕七一眼,「因為我們是同一種人。就拿我來說,為了討那些人的歡心,不管他們怎麼對待我,我都要咬牙忍耐,假裝不在意,假裝真心的感謝他們收養我,即使恨不得殺了那些虛情假意的人,但是在他們面前我依然得表現的順從,不為其他,只是想要活下去,為了活下去我什麼都肯干,我相信只要活著就會有好事發生。」
燕七猛點著頭,好高興有人這麼的了解他,就像找到……同類!
沒錯,就是這種相知相惜的感覺。
兩人就這樣肩並著肩坐著,彼此汲取著溫暖。
餅了半晌,招弟胡亂的抹去淚水,不禁開口嗔罵,「都是你,害我哭成這樣,你就光只會傻笑。」
「我已經忘了怎麼哭了。」燕七還是笑著,可是那笑卻是無偽。「義父說只有弱者才會哭泣。」
不信邪的朝他手臂上狠狠的掐了一把,明天準會出現一塊瘀青。「這樣呢?會不會痛?」
「當然會。」他實話實說。
招弟往上翻了個白眼,「那就給我一點痛楚的表情好不好?老是笑嘻嘻的,笑得那麼假,像戴了面具。」
「義父說要超月兌痛苦才能成就大業。」
「你听他在放屁!」招弟氣到口不擇言。「等我砍他幾刀,我看他會不會痛得哭爹喊娘?那種瘋子才是該死的人,虧你還叫他義父,我呸!他是什麼東西,養小貓小狽也會抱一抱、親一親,他只想叫你們幫他殺人而已,要是讓我遇見,我一定幫你把他好好臭罵一頓。」打架她是不會,不過動嘴皮子她可是不輸人的。
燕七兩眼閃耀著崇拜的光芒。「娘子,你好了不起。」
「少肉麻了。你既然離開他,就要把他以前說過的話當作放屁,不要再去想了知不知道?」她將淚痕拭乾,大發慈悲的說︰「我不會安慰人,只能肩膀借你靠,但是下不為例。」
他立刻將頭靠了過去,兩人就這樣靠坐在牆邊,互相依偎著。
這一瞬間,他們的心好近。
「娘子。」燕七好柔好柔的喚道。
招弟也懶得糾正他。「啥事?」
「我們做真夫妻好不好?」
「嗄?」她驚愕的偏過螓首,沒想到粉唇就這樣擦過他的,兩人同時僵住,有些靦、有些羞窘,還有種奇妙的情愫流過心底。「你、你剛剛說什麼?」
「我說我們做真正的夫妻好不好?」燕七望進她錯愕的杏眸中。「我發誓會對你很好,不讓任何人再欺負你。」
她不能說一點都不感動,他是第一個對她說這種話的人。
「真的?」其實她也不是討厭他,至少經過這段時間相處之後,招弟覺得他們有太多地方相似了,同樣都是努力的想活下去,既然這樣,何不互相作伴,彼此扶持,力量也會比現在來得大。
燕七笑得好燦爛。「我可以對天發誓。」
「那以後賺的銀子都要交給我來管。」招弟可懂得掌握全家的經濟命脈。
「沒問題。」
她還是不放心。「要是哪天你對我不好,銀子全都歸我,你連一文錢都分不到。」這是招弟的老毛病,看銀子比相公來得重要,相公可以不要,但錢袋空空,心里就會不踏實,沒有安全感。
「當然。」燕七點頭如搗蒜的同意她的條件。
說完,不給她反悔的機會,再度將柔軟的男性嘴唇覆上她的。
招弟沒有拒絕,只是瞪著湊到眼前的俊臉,兩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這也沒辦法,誰教他們都是生手。直到招弟拋去女子的矜持,將手伸到他背後擁住他,這個動作像是鼓舞了燕七,讓他循著本能加深彼此的吻……
不知吻了多久,她稍微推開他,兩人都不住的喘氣。
「還有,以後不準你對其他姑娘笑,不能隨便露出你的酒窩。」她醋意橫生的再加一條。
燕七笑出可以溺死人的酒窩,貼上她的小嘴承諾。
「遵命,娘子。」
就在這一夜,他們成為了真正的夫妻。
因為在這世上,沒有人比他們更了解彼此了。
「招弟!」有人輕推了她一下,才讓她回過神來。
她連忙將思緒拉回。「什、什麼事?」
「你在想什麼,臉紅得像猴子似的。」彩雲好笑的問道。
招弟本能的模著自己的臉,「我哪有在想什麼?」為了掩飾自己的窘態,急急忙忙的掀開蒸籠,想要端出里頭的蒸蛋糕餅,險些燙到了手,飛快的把手縮回,另外找塊布墊著。
「是不是在想你家相公?」
端在手上的盤子差點就飛了出去。「我想他干啥?我是在想今天還要弄什麼給王妃和郡主吃。」
彩雲曖昧的吃吃笑著,「真的不是?」
「真的不是。」招弟是死也不會承認的。「別說這麼多,快把蒸蛋糕餅送去給王妃,涼了就不好吃了。」
吁了口氣,彩雲有感而發。「招弟,其實我真的要謝謝你,現在每天有了你做的這些糕餅點心,王妃心情太好,就比較少找我們這些奴才的麻煩,都是托了你的福,現在的日子可是比之前好過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