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麼一眼,他的影子已深深地烙印在習玉琤的心版上,只願此生能成為滕家的媳婦兒,便了無遺憾了。
第五章
「二少爺,您的氣還沒消嗎?劉玉——不,習姑娘絕對不是故意要隱瞞真實的性別,一定有她的理由在,您就別再跟她計較了。」三天來,追風是說破了嘴想消弭主子心頭的怨氣,偏偏主子固執得像頭牛,除非他自己想通不然任誰說情也沒有用。
滕伊寒不願承認自己的氣已消了大半,仍冷著臉斜睇他,「她是你什麼人,要你這樣替她說話?」
「其實,習姑娘個性直率坦白,絕對不是那種工于心計的女人,小的相信二少爺必定早看出來,何不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再來決定要不要原諒她?」主子拉不下臉來,追風只好找個台階讓他下,不然,大家僵在原地不動,總不是辦法。
滕伊寒嘴里發出不屑的輕哼,可是臉上的煩郁之色已泄漏出真實的感受。
追風吞咽一下,鼓勵自己再接再厲,「二少爺,您別忘了夫人的交代,要是我們空手而回,夫人會有多失望,到時候,只怕又要逼三位少爺成親了。」
滕伊寒聞言低咒一聲,「好了,你不要老是在我耳邊嘀咕,讓我一個人靜一靜行不行?」糟糕!他真的把娘交托的任務忘得一干二淨,該死!為什麼偏偏是她?
「二少爺,小的看得出習姑娘在習家過得並不好,您不是也瞧見習老板當著眾人的面就甩了她一巴掌?還罵得那麼難听,完全不給她面子,真不曉得這三天會怎麼虐待她。」主子是面冷心熱,不會真的見死不救,所以追風故意在他面前說些話,點醒他。
滕伊寒眼神轉為冷硬,硬是不肯承認自己的確關心她的近況,兀自逞強道︰「她的死活與我何干?不要再說了,我要出去走走,你不用跟來了。」
他像逃難般地走出滕園。
等滕伊寒冷靜下來,腦中不禁浮起習有財怒打習玉亢的畫面,她那倔強的雙眸內淚花亂轉、受盡委屈地咬著淡粉色的唇瓣、硬是不肯認錯的神情,讓他躁郁不安,冰封的心竟裂出一道細縫來。
滕伊寒自認沒有斷袖之癖,只是一般女子大多太過于軟弱無能,處處需要男人照顧,這才使他覺得厭煩。
而習玉亢恰巧相反,她敢大聲和他唱反調,還天不怕、地不怕地和地痞流氓周旋,即使受了委屈,也堅持不讓悲憤的淚水落下;在她身上,只看到男孩子氣的率性,這一切反而在無意間牽動了他的心。
活了二十三年,他從未對任何一名姑娘有過如此特殊的感覺,難道自己真的喜歡上習玉芃了?如果不是,那麼該如何解釋這種牽腸掛肚的心態?表面上,他可以裝作什麼都不在意,但他騙不了自己,他的確很擔心習王亢目前的情況。
不!他不可能喜歡她!滕伊寒搖搖頭,甩掉那不可思議的念頭。他一定只是純粹欣賞習玉芃,同情她的境遇,絕對和男女之間的情愫無關。
安撫了忐忑不安的心情,找到一個合理的答案,滕伊寒才大大吁了口氣,他告訴自己,他只是同情她,絕非喜歡。
尋思之間,他已來到「回春堂」門口,因為「回春堂」
的老板兼大夫正是母親娘家的親戚,算來是自己的表舅,這次來到江南,自然要過來問候一聲。
「這位公子要看病,還是抓藥?」櫃台的伙計問道。
他環顧寬敞的店面,沒見到要找的人,「敝姓滕,是齊大夫的親戚,不知道他在不在?」
「齊大夫出去幫人看病,等一下就回來了,您坐著稍等一下。」伙計殷勤地招呼他,斟上一杯香氣四溢的茶水。
除伊寒听母親說過,「回春堂」聲名之所以遠播,都是因為表舅醫術高明,又常幫一些窮人義診,被大家稱為「活神仙」,難怪每每談起這位表舅,娘就一臉與有榮焉的表情。他嗅著滿屋子的中藥味,心情不自覺地也舒緩下來。
一名中年婦人跨進門檻,將手上的方子遞給伙計,「阿昌,趕快照這方子幫我抓一副藥,我急著趕回去。」
被叫做阿昌的伙計接過方子,一邊熟練地抓藥,一邊問道︰「這帖補藥是誰要用的?是不是你們家大小姐?」
「才不是,還不是我家二小姐又被老爺關起來,整整兩天都沒飯吃,直到今天才被放出來;這兩天幸好大小姐偷偷送飯給她,否則,她早就餓死了。這是大小姐心疼她,讓我來幫她抓個藥回去,炖只雞幫她補補身體。」
熬人也不怕別人知道,嗓門奇大地嚷道。
「習大小姐心腸真好,人家說壞付出好筍,像習老板那種人居然會生下這麼善良的女兒。唉!要不是有她在,習二小姐恐怕早就被趕出門當乞丐了。」
兩人旁若無人地交談著,句句都進了滕伊寒的耳朵。
她不只被關了起來,還兩天沒飯吃!這突來的消息,將滕伊寒淡然的心情打亂了。這世上竟有這麼狠心的父親,存心想餓死自己的親生女兒!這一刻,他全然不再計較習玉亢是不是故意要接近他。
熬人仍在聒噪︰「我們這些下人雖然很同情她,可是誰都不敢幫她,免得到時候丟了飯碗就修了。」
「沒那麼慘吧!」伙計咋舌。
「那可不,其實,只要她嘴巴甜一點,多去巴結三位夫人,就可以讓自己的日子好過一點,總好過被人趕出門,偏偏她就是脾氣太倔,不得人家的緣,又愛跟老爺頂嘴——唉!就算沒把她趕出去,早晚老爺也會隨便找個人家把她嫁了。老爺可是巴不得快點把這大麻煩送出門去。」
伙計倒是很有興趣,「只要習老板聘金給多一點,也不嫌我是個小伙計,我倒是不介意妄她進門。」
「你別臭美!我家老爺再不喜歡二小姐,也得給她找個可以撈點油水的人家,這才不會虧本,好歹他也養了她十七年,多少也要把本錢撈回來才行。」婦人嘲弄地啐道。
滕伊寒心煩意亂地皺起眉峰。自己當真誤會她了嗎?他沒忘記最後她那記含恨的眼光,心沒來由地一陣緊縮,恐怕她在背地里不知詛咒他多少回。當時自己的確是氣憤得喪失了理智,完全失去以往的判斷力,不听她解釋就將她判刑,如今一想,真是太沖動了,不像他慣有的作風。
伙計很快將藥抓好,婦人付了銀子,不再發牢騷,拍拍走人,萬萬沒想到,她帶來的驚人內幕會改變滕伊寒的決定。
齊翰文雖已是江南一帶的名醫,仍是一身普通的青衫布衣,沒有過分浮華的打扮,雖已年過五句,但那儒雅的文士氣質,自有一番風流韻味。
「你娘她好嗎?我們兄妹倆除了書信往來,也有將近二十年沒見了,時間過得真快,」說話間,他已暗中將這表外甥看個仔細,表妹信中曾說,這二兒子不近,排斥女人到了極點,擔心他預備打光棍一輩子,可是這一刻,見他魂不守舍的模樣,莫非已有了意中人?
滕伊寒察覺出齊翰文探索的眼神,這才收攝下遠馳的心神,專心聆听對方的話,「家母一切安好,請表舅不用操心。」
「那就好!」察看下他的氣色,齊翰文若有所思地道︰「寒兒,你的臉色好像不太好,是不是有心事?還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表舅幫你把個脈?」
他首次露出微窘的表情,像被窺見心中最私密的心事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