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畫卷里,飄然月兌俗中帶著為情所傷的孤寂清冷,實是她心情的最佳寫照。在她筆下描繪的,是罕有人跡的深山逸嶺,孤高隱逸、仙風道骨,看似不沾染紅塵,直欲破空而去,正是她夢想中超月兌凡俗、清靜無為的香格里拉。
來自世界上最喧囂繁華的都市,生活節奏快速又緊張的高橋淳一和堂•納森,之所以會不約而同地對她的畫情有獨鐘,怕就是這份桃源情結在作祟吧。
無論如何,她成功了。在二十一歲風華正茂的現在,眼前是未來,人生充滿希望,躋身世界藝術殿堂名人之列,再沒人比她此刻更加得意和風光。
在應記者要求與高橋及納森先生分別合影時,她卻依稀想起,半年前日光昏黃的傍晚,她坐在宋宇家中的鋼琴前等待他回家午飯的情景。
那時,暮春的晚風清冷的掠過身前,撩起一室寂寞,霞光滿天。
(關于這章中提到的采薈獨創的山水畫法,我必須做個小小的說明。這種畫法並非作者憑空杜撰,而是有現實中的真人真事參考。這是安徽省蕪湖市書畫院院長易振生先生的獨創,具體畫法大致就是作者所寫的那樣,當然可能更加專業與艱難一些。在此申明一下,感謝美術界老前輩的寶貴經驗給了我靈感。)
第十章
從雲到霧到雨露最後匯成流泉
也不過是為了想讓這世界知道
反復與堅持之後柔水終成雕刀
——[台1席慕蓉《雕刀》
忙完畫展的事,加上陪高橋吃飯洽談赴日展出事項,采薈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午夜。
帶著微微的倦意,她扶著樓道扶手歪歪斜斜地上樓。
斑橋先生也提過要她搬到更好的住處,不過她念著林蓉,舍不得,就暫時這麼著了。只是樓道的燈壞了這麼久,居然也沒人換燈泡,看來她是要再找個好住處,不過說服林蓉一起搬過去可能要花不少口舌。林蓉之前就說了,朋友歸朋友,不過她不要佔采薈的便宜。
正在盤算要怎麼說服她,腳下卻踢到了什麼軟綿綿的東西。釆薈嚇了一大跳,趕緊停下腳步。她的近視不是太深,平時不戴眼鏡的,不過晚上看東西還是有點模糊,估計恐怕有點夜盲。這時定楮看去,腳邊可不是蜷縮著一個人!
她有些納悶,心想這的治安也沒差到這地步吧,怎麼連民工都能混進來,看來是住不得了。
正在嘀咕呢,那「團」人卻開口了︰「是、孟采薈嗎……」嗓音說不出的干啞。
她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個人抬起頭來,即使在光線陰暗的樓道間,那張臉龐也蒼白得宛如會發出光來。
「我、一直在等你……」注意到釆薈直視自己的炯炯目光,男人有點畏縮,不自覺地舌忝了一下嘴唇。
看著男人猥瑣的模樣,采薈簡直認不出他來。
向來潔淨素雅愛裝扮的宋宇,現在竟然會用這幅模樣出現在她家門口,真是天也想不到的事情。他的臉很瘦,雖然皮膚還是很白,卻活似那種營養不良的青白顏色,或許還要添上很久沒見天日的感覺。眼圈四周深深地塌陷下去,顴骨突出,只是眼珠依舊清亮得耀眼,叫人不由得怨恨起老天對他的偏愛。
衣著卻很凌亂。雖然是夏天,采薈也不記得他有過這樣衣冠不整的邋遢樣子,可是現在卻像是變了個人。他穿了件淺色的T恤,光線太暗很難看清真正的顏色,衣領沒翻好,齜牙咧嘴地半敞著;下面的牛仔褲還算正常,不過涼鞋的絆子勾住了褲腳,顯得很不搭調。記憶中的宋宇是從來不會疏漏這等細節的。
「你來、干什麼?」愣了半天,采薈擠出這句問他。
「……」抬頭直視了她一會兒,宋宇重新低下頭去,「……有錢嗎?」他在嘴里低聲咕噥。
大腦不能接受訊息,采薈仍是直愣愣地瞪著他。
他膽怯起來,卻還是舌忝了舌忝唇鼓起勇氣再次出口︰「借、借我點錢……」語聲結結巴巴的。
「借錢?」好半天,采薈終于覺得全身的力氣都回來了。她「嘿嘿」冷笑,像要把全部的郁悶一次發泄︰「你是我什麼人?半夜三更跑到我家樓道里堵住我,問我借錢?你有社會常識嗎?」
對啊,你不是干淨利落地甩了我嗎?還很拽地說我肚子里的是野種?既然有了金牌編劇魏心嵐,何必還來找我這個無聊尖刻的女人?!
憤恨的潮水在心底翻涌,她眼眶熱熱的,卻拼盡全力不讓它流下來,不甘心、不甘心,怎麼甘心在他面前流眼淚!
男人被尖刻的質問駁斥得無話可說,低下頭去。過了一會,他顫顫巍巍地扶著樓梯站起來,沉默地一步一瘸下樓去了。
看著他蒼涼的背影,采薈無名火又燒起來。
這個男人以為自己是誰,甩了人家又隨便跑來攪亂一池春水,只不過稍微尖酸地說他兩句,居然還很有骨氣地掉頭就走。他那引以為豪的刻薄毒舌呢?為什麼不干脆反過來回罵啊,卻要做出這副受委屈的可憐樣子!
「喂!」她越想越不甘心,疾跑幾步,她追上去把他叫住。
他應聲停下,卻堅持著不回頭。
「要多少錢啊?」她刻意用不屑的語氣,像是對待上門乞討的乞丐。
「不、不用了……」他掙扎著說,語音微顫。
「咦?怎麼說不用呢?」她挑起眉毛,「不是很急著要錢嗎?否則你怎麼肯來求我?」
一直以來,你都是用這種頤指氣使的態度來對待我的啊,反過來品嘗一下又怎麼樣呢?
背影僵住了,明明有180cm的高度,看上去卻佝僂不堪。
她得意起來,搶上前去,繞在他身前,「沒問題,既然你都向我開口了,我一定會借你的啊。呵,當然你不還也沒關系。」
垂著頭的男人崩潰了,反手想要撥開她,自己的腳卻反而扭到,滑倒在樓梯上。
采薈這才看見,他眼眶旁邊隱隱的青紫,是毆打的淤傷。
沒待她開口,男人已經哽咽著哭了出來,「你、你們……我不借了還不行嗎……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
無數個疑問在腦海中以千倍的高速旋轉起來,采薈怔怔地瞧著他涕淚交錯的瘦削臉龐,再也無法惡言相向。
那天,他和樂團為什麼還出現在「仙樂」夜總會?翻遍娛樂報紙也沒看見他們樂團出道或是上電視節目的消息,他們本來不是已經要一飛沖天了嗎?他們被「戰栗」樂隊沖場,很明顯是有娛樂界大人物幕後操縱,可是為什麼那個看來厲害又有手段的男人要對付他們這種小角色?他們打架滋事被警察抓走後怎麼樣了?那個人會輕易地放過他們嗎?
在她不在他身邊的時候,發生了太多的變故,她不知從何問起。
看著這個傷痕累累的孩子般的男人,她一時間沒什麼可說的,只好先想辦法安置。家里有林蓉不方便帶他進去,她只好半拖半拽著哭個不停的男人,隨便打輛車出去找了家旅館住下。
在老板異樣目光的注視下,她要了個套間,拉著宋宇上樓。在電梯里她看見宋宇紅腫憔悴的眼楮,心想老板不會把自己當成「逼良為娟」的惡婦了吧。自己想著有點好笑,等她從浴室里面沐浴回來的時候,卻發現宋宇已經趴在床上睡著了。
看來沒什麼好做的了。
她自嘲地聳聳肩,把毯子搭在他身上,她自己舒舒服服躺上另一間房的大床,闔目酣睡。
畢竟,她也累壞了,什麼事都要等到明天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