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這個問題,心一直游離著,不肯正視。
但是,卻也從不放手。
就如一個孩子,霸佔著自己也許並非最心愛的玩具,不去把玩它,卻也——不容別人踫觸。
有些事情一旦說出,就可能是一生一世。
因為這樣,所以不想說出。
只要不說出,無論做什麼,也都無所謂。
但是,一說出的話,就會變了。
他于是決定,無論如何,不讓兩人說出會改變一切的那句話。
可是——
面前的年輕女子溫和地綻開笑顏,「真的,你的做法,我可以理解。」
「因為一說出一面對就有很多接踵而來的改變,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平靜接受的。所以,因為害怕改變而不肯說出口的做法,我可以理解。」
「我可以理解。但是,我絕不諒解!」
夏末黃昏的陽光,映在施瑛明艷的面靨上,竟仿佛染上了微微淒楚之色。
「因為,你所謂的溫柔,其實只是猶豫不決!」
是啊,現在想起來,這——
的確是他一生所做過的最殘酷的決定。
夕陽的余光中,耿健抱著頭,蹲去,不知不覺間,淚流滿面。
尾聲
找尋夢想之國的你的名字
誰都舍把它刻在心中
超越悲傷的笑容
相信你可以嗎
一個人無法堅持下去
有時教會我
即使很近
也不會注意其實很重要的事情
(日)動畫《封神演義》主題曲
——《WILL》作詞︰米倉千尋
「玲玲!」
看著在病房旁邊探頭探腦的小女孩,尚雪驚訝地叫出聲。
得了聲音來源的指示,小女孩兒很快地跑了過去,臉兒染上了健康的紅潤。
「尚雪阿姨……」她偏著頭,軟軟地叫著。
「你怎麼來了?」尚雪有些驚訝地問,不知怎的,心里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玲玲卻不答話,直接從身後拿出了精致的盒子——
「嗯,那天的巧克力……」
「要給我嗎?」尚雪接過了,愣愣地問。
玲玲輕輕地點頭,「尚雪阿姨生病了……是我不該和你搶東西的……」
尚雪怔怔地望著她,似懂非懂。
的確,還記得最後一次去耿家,她為了逗玲玲特地帶去「金帝」巧克力和她爭搶,兩個人嘻嘻哈哈鬧著,還惹得玲玲耍性子。
只是,只是,縱然是遲鈍如她,這個時候,也敏銳地察覺有什麼在悄悄地改變了。
「那,玲玲不生尚雪阿姨的氣了,阿姨也原諒爸爸好不好?」
小女孩兒徑自說下去,小小的臉蛋上一派慎重。
尚雪瞧著她,終于發現了一開始的不對勁源自哪里——玲玲,竟叫她阿姨呢。
一直固執地不肯改口,只是喚她姐姐的玲玲,竟然在叫她阿姨!
因為之前對耿健的感情,尚雪從來都在扭轉玲玲的稱呼問題上不遺余力。只是,因為耿健一直以來無可也無不可的態度,玲玲的稱呼,從來也只是在她的名字或姐姐上打轉,堅決不承認她大上一輩的身份。
卻沒料到,這一日——
「什麼?你說什麼?」好容易從疑惑中蘇醒過來,尚雪這才消化了玲玲話語中的又一層意思,「你說,原——諒——爸——爸?!」
「嗯,是啊。」玲玲睜著可人的黑眼楮,認真地保證,「爸爸不會再犯的,你也原諒他好嗎?」
尚雪不自覺地結巴起來︰「原諒他……什麼啊……」
又有什麼原諒可言呢?
從頭到尾,根本……什麼也沒有發生啊。
她黯然抬起頭來,就看到了耿健。
本來以為只要自己不去靠近就不會再度見面的人乍地出現,很是讓尚雪吃了一驚。但是仔細想想玲玲的存在,也就理所當然地釋然了。
她望著他,勉強綻開了笑容,「耿大哥……」
他今天穿著合身的休閑服,比起平常的正規服飾顯得閑適瀟灑。她特別偏愛的溫和面龐也是一如往常的俊朗親切。
只是,也許是心上的傷口還沒愈合,向來多言的她竟也一時語塞,找不出話說。
一直以來,因為心海波瀾起伏好像覺得發生了許多事情,但仔細回憶其實在兩個人之間什麼事實都不具備,就在見到他的這一剎那突然明白了,是的,什麼也沒有。
從來都沒有做過,還談什麼做錯談什麼原諒呢?!
有淚水滴滴灑落。
真的沒有想到,事到如今想要結束的這一刻還是會這麼傷心。
心里想著既然如此也好,就讓一切在沒開始的時候結束吧……卻偏偏淚水違背意志地傾瀉出來,決定放棄的一剎那心中傳來的是無庸質疑的尖銳的刺痛。
真是不適合呢,自己的這張比哭還難看的笑臉。
靶到臉部肌肉的痛苦掙扎,尚雪自嘲地揣想。
雹健卻也不說話,只是緊抿著嘴望著她。
一直以來,因為習慣而差點忽略了的少女的容顏。
因為前妻席晴確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大美女,眼前的少女清秀俏麗的相貌便變得不足為奇了,最多也只是有著少女特有的青春與純真而已。
但是,無法忽視的是那雙眼楮。
那雙猶如星辰般閃爍著夢想與勇氣的眼楮。
總是直視著你,總是透過怯懦與世故直望進你內心最深處的角落……
不退縮,不逃避,不畏懼……
有時候,面對她的這雙眼楮,自己也會生出害怕逃離的沖動;是不是因為他原來就是個膽怯懦弱的人呢?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遺忘了少年時代一往無前的沖勁,初入電台大展身手的勇氣?
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漸漸忽略了身邊看似輕微其實很重要的事情?
彼慮重重,瞻前顧後,即使對著明顯的問題,總是不敢敞開心胸,放手去做……工作上的「黑哨」問題,自己的感情問題……
一樁樁,一件件……這麼多年來,他幾乎忘了到底要怎麼做夢了啊!
到了今天,才有一個少女光彩耀眼地出現在身邊,教會他怎樣重拾遺忘已久的夢想!
凝視著少女的帶淚容顏,心思百回千轉,耿健一時也忘了說話。
良久,他宛若嘆息般輕聲說道︰「玲玲其實很喜歡你,听施瑛小姐說你病了,立刻纏著我帶她來醫院看你。」
旁邊的玲玲立刻贊同地大點其頭。
瞧瞧她殷切的模樣,再看看手中精致的巧克力盒子,尚雪心中一暖,含笑點頭。只是隨即又想到那天在自家窗畔看到的光景,心中又是一悲,還強作若無其事地隨口問候︰「對了,耿大哥和席晴小姐和好了吧?以後玲玲就不會孤單了……」
雹健卻是一愣。他這些時日反反復復,只是在心中思慮該當如何正視自己內心,當然更加不會料到席晴來找他那天的那個擁抱恰好被尚雪看到,乍听此問,有些莫名,只訥訥地答道︰「和好?」
側頭沉思了一會,他緩緩頷首道︰「也算吧……這些年來的誤會,我們都說清了……以後,就算戀情不再,但也不會互相怨恨了。」
尚雪心中酸楚,自然沒用心听他,只是澀澀地問道︰「那你們什麼時候復婚?我一定送你們一份大禮……」
雹健听得分明,大驚失色,忙分辯道︰「不是,你誤會了!」
自己的前妻,大名鼎鼎的模特席晴,她是個很好的女子。她風姿綽約,聰明堅強,事實上自己也曾深深地愛過她。
然而,事到如今,即使是她的淚水,都不會再讓他的心漾起漣漪,都不會讓他感到擔憂不安。
他是事到如今才發覺。
事到如今,事到如今……
他終于知道那是什麼了。
「嗯?」尚雪愣愣地抬起頭望著他,睫毛上還殘留著細碎的晶瑩。
雹健望著她,心中側然生憐,柔聲解釋說︰「我是說,我和席晴把話說開了,就算婚姻失敗,大家彼此之間也不再怨恨,還是做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