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那些都不是我最愛听的聲音。」
「我最喜歡的,」施瑛望著她,眸光專注,「是你們活力充沛地在試音室里互不相讓、大吵大鬧的聲音,是你開心地笑著叫我瑛姐或是心中煩悶對我傾吐苦惱的聲音,是小宗亂鬧脾氣口不擇言的聲音……」
尚雪怔怔地望著她,心弦震顫,說不出話來。
施瑛微微展顏一笑,柔聲說︰「是啊,我最喜歡的是听你們朝氣蓬勃、自然無憂的聲音。」
所以……
「在《夕星渡Ⅱ》里,你們要好好相處啊。」
「即使是拒絕也不要緊,最重要的是以後的日子里,你們要真正認識到自己的心情,調整好心態,坦然地去面對啊。」
昏黃的光線中,施瑛微笑的唇角不知怎的竟仿佛帶著隱約的悲淒,眼角有淚光晶瑩欲滴。
「因為,即使是失去愛情,也還有其他更重要的東西啊!」
尚雪望著她,點了點頭,慎重的。
——***※***——
「爸爸好像很高興。」悶悶地用勺子搗著碗里的米飯,玲玲忽然說話了。
雹健詫異地望了望女兒,隨即溫和地笑了,「是嗎?玲玲能看得出來啊?」
也許是因為被尚雪的勇氣和理想感染,他和同事終于在「足球座談會」節目中討論了有關「黑哨」的話題,而且在電視台有關部門的交口稱贊中取得了良好的收視率。
有些事情,畏畏縮縮、不敢放手去做的話,是永遠也不會取得成功的。
明明是很簡單的道理,他卻想了很久很久。
而教會他的人,卻是尚雪。
幼稚的尚雪,魯莽的尚雪,單純沖動的尚雪……卻也是,一往無前、執著勇敢地追求夢想並且為他人尋找夢想的尚雪!
正想得出神,他忽然發現了女兒的異樣,問道︰「玲玲,你怎麼了?」
雹健低去,和顏悅色地征詢呆呆地停下筷子的小女兒。
玲玲聞言抬起深黑的大眼,問道︰「尚雪姐姐好久沒有來了?」雖說是問句,用的卻是肯定的語氣。
雹健心中一緊,一時之間也不知要說些什麼,竟是呆住了。
半晌,他定了定神,試探著問道︰「你上次不是說討厭她的嗎?說她和你搶東西玩……」
玲玲一撇嘴,隻果般的小臉兒微微一紅,嗔道︰「可是她不來也很怪嘛!」
雹健聞言,心中一動,笑著說︰「那我們去找她好嗎?」
話一出口,耿健忽然感到,糾纏在自己心底的莫名情緒忽地在一瞬間煙消雲散了。
從不知道,原來,直接說出口是這麼輕而易舉的事情。
一直隱瞞著,躲閃著,逃避著……
一直以為那個界限是如此的難以逾越……
一直不敢把那句隱藏在心中的話說出口來……
卻在此刻,明白了那是多傻的行徑;只能苦了她也苦了自己……
總是坐候著事態的發展,袖手旁觀,行若無事。
還記得那年自己是怎樣不舍席晴的離去,卻沒勇氣伸出手去將她挽留,只會在失去之後嗟嘆追悔。
而今,他也是坐看著尚雪的努力,尚雪的追求,尚雪的滿腔熱情……
因為懦弱,失去了心中重要的人……到如今,他好容易才找到那個彌補了心之間隙的女孩,怎能再度坐視幸福插翼飛去?
並不需要太多,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把握的幸福啊……
很簡單的道理,他為什麼老是需要這麼久的思考呢?!
這一日,耿健終于在女兒面前,說出了他本來無論如何都無法出口的話語。
心頭陡然輕松許多,耿健下意識地笑出聲來,再度含笑開口︰「怎麼樣?玲玲,爸爸帶你去找尚雪好嗎?」
並不清楚爸爸的心路變化,玲玲只是單純地為爸爸面上的微笑詫異,只是開心于這個好消息,也顧不得好奇,于是一徑地點頭,「嗯,好的!」
好的,好的!
怎麼會不好呢?
我們去找尚雪!
去找那個一直在身邊的,溫暖的,燦爛的,熱情的女孩!
如果說,年少的時候是因為不懂得爭取才失去了席晴的話;那麼,時至今日,要是他再失去了尚雪的話,那就是不懂得珍惜的大笨蛋大傻瓜啊!
的確,長久以來,年少時的愛戀一直在心中佔有分量,席晴的影子也一直沒有抹煞;但是,成熟的他應該明白,那個無時無刻不掛在心上、不伴在身畔的——
只能是尚雪啊!
勇于直面自己的感情,三年前做不到的他曾因此傷害了三個人——席晴、玲玲和自己;而今,他是絕對不會再犯下同樣的錯誤!
他淡定自若地笑著,心頭從未如此刻般一片明晰。
因為他做下了今生最為重要的一個決定!
——***※***——
佇立在空無一人的門畔,耿健若有所失,神情空茫。
倒是玲玲一無所知,只一徑地拉著爸爸的衣襟,仰首問道︰「爸爸,怎麼了啊?」
雹健定定神,強顏說道︰「不,沒什麼……只是尚雪她不在……」
回想起來,的確啊,尚雪……已經三天都沒有來過了。
總是追隨在身邊的她,只要一回頭就會看到的她……不知不覺間,已經把這一切視為理所當然的了……正因如此,一旦失去,才覺得格外難以忍受。
三天了……已經三天了。
雹健在心中默念著這個數字。
會發生了什麼呢?在這三天之中……
傳說中才有百折不回的執著,現代都市容不下天長地久的羈絆,無論如何,她還年輕,青春的萌動不過是一時的心情,誰能為她作出定論從此就可以天荒地老呢?
若是……若是她的心情已經改變,他又該如何自處?!
自少年時的熱戀之後,他再度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情。
悵然若失地長吸了一口氣,耿健拉起玲玲,勉強展開微笑,「那我們下次再來找她吧。」
只是,提腳時,卻覺得說不出的沉重。
正轉過樓梯口的當兒,他們迎面遇見了一個人。
靈動跳月兌,嫵媚明艷,可不正是施瑛?
看見施瑛,耿健也是一愣。大家勉強算是同一個圈子的人,在電台雖不常見,多多少少也踫過幾次面,只是彼此之間談不上熟悉罷了。但是,自然也心知肚明,對方是尚雪極為親近的人,偏偏要想開口詢問時,卻發現——
自己毫無立場。
真的,直到這一刻,他才發現那件最為悲哀諷刺的事情︰自己竟沒有任何可以與尚雪牽扯聯系的身份!
什麼……也沒有。
愣在原地,耿健嘴唇翕動,但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施瑛本來是替尚雪拿些換洗衣物回醫院的,畢竟馬上即可出院了,要換些清爽的衣物,卻意外地遇見了耿健。
一直沒有出聲,瞧著他面色猶豫,欲言又止,施瑛心頭也不由浮上了淡淡憐憫。
任由靜默主宰周圍的氣氛,素來不是施瑛的作風。于是,她終于開了口,帶著微微的笑意︰「尚雪因為高燒住院了……」
察知眼前男子難以掩飾的驚慌之後,她不慌不忙地補充︰「不過,因為我們發現得早,沒什麼大礙,明天就能出院了。」
只是,接下來的,才是那個直指事件核心的,無論如何都沒法回避的問題——
「你,要去看她嗎?」
有著被眼前這個比自己年齡小上一大截的女子看透的狼狽,耿健一時之間無法應聲,只能定定地注視著她。
她似乎又笑了,在樓道口的逆光中,耿健總覺得她的神情看得不是那麼真切。
「這麼驚訝被發現嗎?」
這一刻他驚覺,原來自己給尚雪造成的傷害,遠比想象中來得更深。
喜歡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