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沒有特別的神情,淡淡地說︰「我為什麼要斥責你呢?——你做的很對,否則,我們倆都會死在影子殺手劍下。」
??「……」千珠沉默不語,有一種隱隱的做錯事的負疚和困惑感。
??「你早知道這條秘道了?」他主動轉換了話題,「誰告訴你的?」
??「——忠親王。」
??「哦,是叔叔……」他沉吟,「他吩咐你準備火折子和護心鏡的?」
??「——可以這麼說。他只暗示我提防刺客和內奸。」瑤里千珠點頭道。
??「是嗎?」赫連岳略微猜疑著,仔細思忖起來,不再問話。
??黑暗的地道又是一片靜謐,死寂得可怕。
??「你……生氣了?」千珠輕輕地試探著問道。
??「沒有。……」悶了半晌,他低低地答道,仿佛喟嘆,「我只是不明白,真的是不明白,你行事的風格與我相差太多了……」
??首次如此接近地听到他傾吐心聲,瑤里千珠本該喜悅的心卻疼惜得微微有些疼痛了起來……就仿佛是,首次醒悟了兩人之間的巨大鴻溝……
??她惶惑不安,顫聲問︰「你、你的意思是……」
??赫連岳緩緩搖了搖頭,不發一言,當先向地道前方走去。
??看著他孤寂的背影越走越遠,瑤里千珠忽而醒悟過來,疾步跟了上去。
??火折子幽幽的亮光在整片黑暗中顯得單薄而柔和,空寂中又因此而添了份說不出的詭異味道,淒清蕭瑟的感覺彌漫了兩人身周。
??雖是結伴而行,心的距離又更加遠了吧?
??瑤里千珠向前走著,跟在他的身後,腳步卻慢慢沉重下來。溫柔的墨色在逐步蠶食視野、她感到暈眩的感覺侵襲了腦海。
??接著,她輕噫了一聲,向側倒了下去,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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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突如其來,身側的瑤里千珠忽而倒了下去,將他自沉思中驚醒。
??猶豫未決、小心提防的,他的手伸了出去,又停在半空,終沒有扶住她軟倒在地的身體。害怕再次被騙,害怕正視自己心底的情感,又或是害怕由行動泄露出真心,他終還是沒有扶住她……
??然而,他這次真的錯了……他再也沒有伸手扶她的機會了……
??赫連岳俯去,撿起她掉落在地的火折子。微弱的火光映亮了她蒼白的臉,這是一張中了劇毒的臉孔!
??她雙眸緊閉,眼圈烏青,嘴唇發白,皮膚上起了一陣急促的戰栗,暈迷不醒。
??他的心悚然一驚,湊近前去,用火折子照亮她的胸口。先前詐中的一劍全刺在護心鏡上,而濺起的血花是她事前準備好的血囊袋流出來的,她並沒有受傷……可是,她目前卻顯然中了劇毒……
??他憂思如焚,腦海中卻忽而靈光閃過。他閃電般執起她的右手,曾握住斷刃作致命一擊的右手——果然,因緊握斷刃而割破了手掌!如今,手掌上傷口流出的,已是色澤呈烏黑色的血!
??僕散亮不愧是西域諸國人人畏懼的「影子殺手」,人死了還不忘為自己報仇……瑤里千珠終傷在他這一著手上!
??赫連岳呆呆地凝望著暈迷未醒的瑤里千珠,仿佛這情況只是南柯一夢,決非真實發生,眨眼間她就會嫵媚一笑,跳起身來,又狡黠又可愛地說一聲「我又騙你」。
??他怔怔地望著她發黑的眉宇之間和流著毒血的右手,感覺到空氣都沉滯起來。「這一定是一場夢。」他忽而自言自語起來,「成名刺客以劍著名,怎可能在劍上淬毒……她那麼聰明狡黠,一定又是和我耍手段……還有……」
??熱淚滴在少女蒼白的玉靨上,他忽而哽咽難言,空氣中流動著沁入骨髓的寒意……他怔怔地抱起瑤里千珠漸欲僵冷的身體,蹣跚地向前走去。火折子摔落在地上,火焰搖擺了幾下終于熄滅了,地道中又恢復了一片無邊無涯的黑暗,渾然一體,伸手不見五指。而且,寂靜得可怕。
??赫連岳卻對這一切恍若未覺,只是麻木地向前走著,走著……
??空氣中的寒意愈來愈重,似乎不僅是他心情上的變化,地道中著實越來越冷了……正在此時,赫連岳忽而感到懷中少女輕輕瑟縮了一下,他的心被狂喜充溢,想要大聲歡呼,終強行抑下,輕聲問道︰「千珠,你怎麼樣了?」
??她沒有回答,只是吐出幾句含混不清的囈語,再度哆嗦了一下。
??他不忍再問,怕驚擾了她,小心翼翼地月兌下肩上披風給她裹上,動作輕柔,一如當初在山洞表白心跡後。
??少女卻又再哆嗦了一下,含糊地囈語。他側耳去听,卻辨不清晰,心中惶急,只得連聲問︰「千珠,你怎麼了?」
??「——她很僥幸,目前死不了。」黑暗中有人冷冷地接道。
??「誰?」赫連岳站定腳步,防備著,大聲喝問。
??「岳,是我。」火折子的光亮了起來,地道中出現在他面前的是忠親王——赫連盛,他神色凝重,眉目深鎖,如罹重憂。
??「你為什麼會在這里」這樣的蠢話,赫連岳並沒有問出口。這個叔父身上有太多的疑團,千絲萬縷決不是一時可以理得清。現在決非追究這些事的好時機。他的當前要務是挽救懷中少女瑤里千珠的性命,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
??「叔父,你懂得解她身上的毒嗎?」他張口吐出這樣的問話,亦很聰明地沒有去追問赫連盛為何知曉瑤里千珠中毒的事。
??赫連盛走了過來,淡淡地說︰「她中的是車師王室常用的‘火蜃毒’,本是見血封喉、無藥可解的。中毒者會全身燥熱,如被烈火焚身,產生幻覺痛苦地死去。但她很幸運,這地道中的千年寒氣令毒性延緩發作,目前毒尚未運行全身,她還可以苟延殘喘一些日子。」
??「那麼可有解藥?」赫連岳急切地追問。
??「要現成的解藥是沒有。但這毒卻並非解不得。」赫連盛淡淡地說。
??「此話怎講?」
??赫連盛卻轉過身去,領先向前走,一邊徐徐而談,偏離了話題︰「你知道嗎?這地道已接近出口了。」
??赫連岳只得抱著千珠疾步跟上,急切道︰「叔父!」
??赫連盛停下腳步,回過頭來,火折子的亮光映在他臉上,皺紋縱橫,不似四十來歲,倒像已年過半百︰「這地道的出口,就是王室冰窟!」
??「寒氣——你是說寒氣來自藏尸冰窟,而解毒之法也源于此?!」
??「不錯。」赫連盛頷首微笑,眉宇間似是欣慰,卻又掠過一絲感傷,「你很聰明。要想解‘火蜃毒’,只有利用我國冰窟里的萬載玄冰!」
??「那麼,具體方法是——」赫連岳搶著問道。
??「出口到了。上去再說吧。」不知赫連盛在道壁按了什麼機關,「吱呀」一聲,石壁戛然分開,天光照進黑暗的地道,令人眼楮生眩。
??「你現在急也沒有用。」赫連岳領先上了樓階,「千珠郡主暫時不會再惡化的。」
??映著新照進來的光線,赫連岳低下頭去,仔細端詳懷中少女的憔悴顏容,一種悔恨惆悵的情愫浮上心頭。他沉重地點了點頭,抱著千珠上了樓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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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淒清的寒意彌漫了整個墓室,視野中仿佛氤氳著白蒙蒙的霧氣。赫連岳跟在叔父身後,進到了地道所通的墓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