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她不給她點兒顏色瞧瞧,這死丫頭遲早會爬到她頭頂上去!
「嫂嫂,做人要憑良心。」綾琦雙眸微蹙,氣氛頓時僵滯。
「你說我沒良心?我沒良心就不會收留你這個小賊女!好,你給我記住,我絕不會讓你好過的。」
李聿芳早就想趕她走了,但畢竟她也是夏家的女兒,多方顧慮下,她才未采取任何行動,這下可好,這丫頭惹火了她,她怎能吞下這口氣!
「我並不在乎自己的將來,只求你好好待爹。」在綾琦黑炭所掩覆下細致如瓷的臉龐掠過幽然的神情。
「你給我出去!澳明兒個我就把你賣給「瓊玉樓」的張老鴇,看你還跩得起來嗎?」她那陰森的笑臉足以讓人驚惶得掉下一地雞皮疙瘩。
「嫂嫂你!」綾琦杏眼圓睜,她本以為嫂嫂大不了只是想趕走她,原來她竟還有這種要不得的念頭。
「怎麼樣?你這幾天就乖乖給我待在家里,千萬別亂跑,我會叫阿風盯著你,等老頭一死,你就立刻給我去「瓊玉樓」。」李聿芳皮笑肉不笑的臉色一擰起,露出邪惡的表情。
「我不去,死也不去!」她往後挪了兩步,逃離似的想遠離嫂嫂邪惡的眼神。
「由不得你。阿風,把她帶下去,這幾天不準她踏出夏府一步。」
一聲叫喚,一個男人由側門進入,由其邪氣的臉色可瞧出他與李聿芳之間不尋常的關系。
夏綾琦的哥哥夏士儒,雖有才能,然而生性軟弱,往往以妻子的意見為意見,只消李聿芳一個口令,而他決計不敢逆著走,這也是李聿芳在夏府敢大膽以主母自居、發號施令的理由。
而夏士儒那毫無主見的性格也令李聿芳極感不耐,于是在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情況下,阿風這個長得還算不賴的僕人當然得到她特別的青睞,而成為她的地下情人。
「是。」
阿風餃令,扣住綾琦的玉腕將她拖出廳外,不管綾琦如何抗拒總是敵不過男人的力道,就在將拖出門外之際,她憤而回首吼道︰「李聿芳,你沒資格做我的嫂子,總有一天你會自食其果。」
「阿風,你還不快趕她出去!」李聿芳氣得咬牙切齒,一反往常端莊威嚴的儀態,從眸中泛著激怒的火焰。
好個死丫頭,找李聿芳倘若不將你弄進瓊玉樓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誓不為人!她猛一擊桌面,憤怒異常的暗啐了聲。
「老爺,來吃藥吧!」
老管家夏洋端起一碗黑壓壓的藥汁,走至夏懷德床前。
「我不吃這種鬼東西,把它端走!」夏懷德雖已病鼻支離,但氣吼的聲音卻依然洪亮。
「不喝不行呀!老爺。」夏洋苦口婆心的勸說。
「但我喝了有效嗎?你比我還清楚。」夏懷德氣憤難抑地捶著床沿,眯緊滿是皺紋的眼楮說︰「真後悔,我真後悔讓士儒娶那女人進門,好好的一個家被她弄得像煉獄一樣,她分明是想讓找死,企圖掌管夏家的一切!」
「老爺……」夏洋以衣袖拭了拭眼角溢出的老淚,「剛剛我經過前廳時,看見小……小姐與少夫人發生口角。」
「綾琦她──」一句話梗在喉間,他竟發不出聲音。
不知多久了,他不曾與這唯一的女兒談過話,坦白說,當年的恨意早已不復見,他只是怕見見她日益與愛妻相似的面孔與身影。是他虧欠了她吧!只是他低不下頭,對綾琦歉意滿滿,卻改變不了自己對她的冷漠態度。
是習慣吧!還是這種相處之道已成既定的模式,他無意改變它,卻也苦了綾琦。
「她為了老爺的病,和少夫人發生一場火爆的爭執。她怪少夫人欺瞞老爺的病情,未用心盡力醫治,也因此惹怒了少夫人。」
「我這麼對她,她竟然還為我出頭!這孩子向來與世無爭,能激發她去找聿芳的人竟會是我這個不負責的父親,我沒資格讓她這麼做!」夏懷德痛苦的掙扎著,泛黃的眼已顯示出他病情的嚴重性。
夏洋眼神突然一黯,「我還在那兒偷听了一會兒,少夫人還說……還說……」
「這壞女人還說什麼?」夏懷德吃力的問道。
「還說要將小姐賣到「瓊玉樓」──」
「什麼?」一陣怒氣翻騰至胸臆間,令他險些窒了氣。
夏洋趕忙拍著他的背脊,擔心不已的問︰「老爺,您沒事吧!老爺──」
「夏洋,我一向信任你,你能幫我做一件事嗎?」夏懷德戰栗的雙手握緊夏洋的,眼神有著祈求的哀慟。
「快別這麼說,老爺,你有什麼吩咐就盡避開口,夏洋就是出生入死也會為你辦到。」夏洋亦反握住他的手,老淚又不爭氣的淌下。
夏懷德听他這麼說,這才放寬了心,道︰「在後院那口死井里,我將夏家產業、地契全都埋在那兒,那女人不只一晚來搜我房里都沒得逞……」說及此,夏懷德眼底隱約含著笑意,「她一定沒想到我會把它藏在那兒。」
「那老爺的意思是?」夏洋不解地道。
「去把它找出來,過在綾琦的名下,我不會讓那女人如意的,這也算是我還報綾琦──虧欠她的親情。另外,找個機會叫綾琦來見我,在死以前,我要親耳听見她說出原諒我的話,否則我真不敢去地下面對她娘。」
想到愛妻,他又是一陣心痛,對死他並不恐懼,因為他知道他就要和愛妻見面了,只是放心不下他自小疏離的女兒。
「老爺吉人天相,會長命百歲的。」夏洋跪下,衷心為老爺祈福;唉,難得的忠僕!
「我自己的病自己知道,你就答應我吧!」
「我會的,老爺。」夏洋應諾。
夏懷德這才放下一絲懸念,曾經滄海,如今他所求的也只是這些了。
趁阿風不注意之際,綾琦悄悄地鑽進東和軒,印象中,她已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踏進這地方了,也許她從無幸來此吧!
「東和軒」是父親在夏府東面所闢之一處隱密的私屬園地,因為那兒有他與母親恩愛濃情的回憶,未經他允許,外人是無法進入的,就連綾琦的哥哥夏士儒也不例外。
但為何父親會突如其來的想見她呢?這讓綾琦深感受寵若驚,更有一絲忐忑隱隱在心中擴散。想起昨晚夏伯霍地出現在柴房前,告訴她爹想見她,當時她唯一的感觸就是想哭,向來堅強的她怎麼遭受李聿芳的虐待也不會掉下一滴淚,這回卻降服在親情的召喚之下。
夏伯問她恨爹嗎?她答不出來,曾經吧!幼年時,她無法體會爹對娘的愛意,是曾恨過,但如今她已體認不出這恨是什麼滋味了。
伸出顫抖的手,她輕叩房門。
「進來……」
推開門,她走了進去,吶吶的卻喊不出來一聲「爹」。
「綾琦嗎?」老者的嗓音喚著她的名字。
「爹……」她趕緊俯偎在他身旁,握緊他骨瘦如柴的手腕。
「我以為你不會來了。」他輕撫女兒的面頰,削瘦的臉上隱現難得的歉疚。他終于可承認自己的不對了。
「有事嗎?爹。」親熱的言語她說不出口,只能轉開話題。
「爹知道自己就快不行了,想在死之前得到你的諒解。」他溫和的眸子仔仔細細望著綾琦的面容,她已經十七歲了吧!時間過得真快。
「不!爹,快別這麼說,我沒怪你,是我不好,害了娘,害了你們……」她趴在床沿聲淚俱下,能得到父親的承認是多麼欣慰的一件事啊!